大约十五分钟后,长乐號已经掠过了蛾贼的右翼,甲板上已经不再喷射火焰,因为燃料已经用完了。这种用硫磺、生石灰、石油、樟脑油的混合物十分危险,原料中有许多也是来自南洋的进口物。所以实际上魏聪的船队里一共只有六条船上有,不过实战效果比预先的还要看。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胜负已定了。
齐铁站在楼上,像石像一般一动不动,他的脸也像石像一般惨白。江面上,隔著数列船只,
一片烈焰腾腾。那让他曾经引以为豪的船队半数起火,剩下的半数也已经惊惶失措,只想如何逃生。曾经威风凛凛的舰船化为葬礼的柴堆,把人变成活火炬。空中满是烟尘、箭矢和尖叫。
站在齐铁身旁的军官们,不管是勇敢还是怯懦,都绝望的看著火焰朝自己这边蔓延过来。现在他们知道为何魏军要选择一个如此狭窄的战场了。水面总共宽度只有三里,而拥挤著至少八百多条大小不一的船只,躲避根本是天方夜谭。唯一的出口已经被魏军的船只堵住了,如果是別的情况大伙还会拼死一搏的决心,但这一次不一样,谁知道对面的魏军船上会不会也喷射出这种火龙呢?
热风捲起披风,拍打在齐铁的脸上,將他从这种绝望的呆滯中惊醒过来,他试图做些什么,但不知道该做什么。又一条临近的船只被点著了,火焰在水面上舞动,船只梳杆倒下的巨响压倒了所有的哀豪,江面上有成百上千的人头,要么被淹,要么被烧,要么同时被烧和淹。
“上岸,或者上沙洲!这才是活路!”刘坤对齐铁怒吼道,他用力推了一下自己主將的肩膀:“上小船去岸边,人跑上岸,才有活路!”
齐铁此时也反应过来了,他赶忙带著十几个亲信上了小船,奋力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陆地划去,
“你又贏了!”卢萍看著眼前的火景,低声感嘆道:“看来我这一次又选对了!”
“按照已知的情报,这里只有蛾贼一半的船队!”魏聪笑道。
“还剩多少都无所谓了!”卢萍感嘆道:“经歷过这次战斗的人,不会再有胆量和你交锋了。
真的,一切都结束了,剩下的人不会有胆量和你交锋了,至少在水面上是不敢了!”
“如果是这样那就最好了!”魏聪嘆了口气:“我的燃料已经用完了,而且我也不想死这么多人,太可怕了!”
“我倒是觉得这是件好事!”卢萍笑道:“正是因为可怕,反倒可以挽救更多人的生命。否则的话,肯定会有很多人还会存有幻想的,而经歷过这一次,你只要写一封信,豫章,丹阳、九江那些地方,就都会老老实实的归降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最好了!”魏聪长嘆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那地狱般的景象:“这些人的死也算是有价值吧!”
在长乐號的楼,也是整条船地势最高的地方。谢丙正疯狂的挥动著炭笔,將眼前的一切用魏聪传授的“素描”法记录在纸上,这可以为他接下来的创作做准备。他的心里有种预感,眼前的一切肯定会被后世不断提起的名场面,而自己如果能將其画好的话,也能凭藉这些画而留名后世。
“外面这么热闹,你在这里干嘛!”
舱门被猛地推开了,秦禾冲了进来,他惊讶的看到正全力工作中的朋友。
“画画!”谢丙头也不抬的答道,手中的炭笔四號不停。
“这都是什么时候了,大胜呀,从未有过的大胜呀!”秦禾抓住谢丙的肩膀:“你还在画画!”
“放手!”谢丙甩开秦禾的肩膀:“我们是战士吗?我们是水手吗?这场仗又不是我们打的,
但我们如果能把这场仗用画笔记录下来,千百年后都会有人记得我们的名字,就和魏侯一样!快,
来搭把手,我能在落款上给你留一个位置!”
秦禾愣住了,片刻后他开始给谢丙打下手,口中道:“好,那就说定了,我的名字必须紧挨著你的,中间不能有其他人!”
这场大火是直到次日上午才结束了,没人知道蛾贼一方死了多少人。不过按照在顺流而下的尸体一直漂到了樅阳。当地的守官在文书中记录“江上漂户十余里,鸦伏户上,船近则起,如云笼罩。自此后,人多不食鱼!”至於船只的残骸,更是飘到了丹阳甚至广陵。自此之后,大江之上,
已经没有任何一支水上力量可以与魏军抗衡。
桑落洲,魏军营地。
“往江陵的报捷文书已经发出了吗?”魏聪问道:“报捷文书是最好的效忠药剂,我可不希望这里打贏了,背后老巢却被人端了!”
“已经发出了!天一亮就出发了,最快的船!”温升笑道:“您其实用不著这么担心,您这场胜利已经是一锤定音了。朝廷也好,蛾贼也罢,在您面前都只有低头的份了!”
“恰恰相反!”魏聪冷笑一声:“照我看弓弩和长矛的仗打完了,接下来就是笔和墨水的仗要开打了。我估计朝廷在得知这场胜利后,就会想方设法升我的官,然后把我调到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