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吴勉依旧坐在那里,枯瘦的双手交叉放在木匣子上,仿若睡著了一般。
段融躺在黑暗里的躺椅上,神识笼罩著整个黄陂县,也一直锁定著吴勉。
虽然吴勉坐在那里一个时辰未动,但段融一点也不著急,黑暗中的猎手最重要的就是耐心。
又过了会儿,街面上的绑子声隱隱传来,已经是丑时了……
就在这时,黄陂县的东南城墙头上,忽然躥出了一道黑影,如野猫一般,在夜色的遮掩下,纵身跃下。
段融的神识已经笼罩了整个城区,那黑影甫一出现,他便立即神识锁定。
那是一个瘦削的中年人,一身青衫,带著笠帽,其实看他的轻功身形,段融已经大致能判断出他的境界,不过还是心念一动,以神识透入了他的丹田。
“真气境第一重。”
这个境界,在世俗世界也算是高手,特別是在这有些偏僻的黄陂县。
那瘦削的身影,轻盈落在城墙根处,他抬眸望了一眼街道巷弄。他並未沿著街道铺面下的阴影走,而是直接躥入了那片巷弄纵横交错的民居,在黑暗的巷弄间穿梭。
他的这个选择让躺在大槐树躺椅上的段融心头微微一动,不由喃喃道:“看来此人不是第一来了。”
能在巷弄纵横交错的民居里穿梭,而不迷路,说明此人对这里的地形颇为熟悉,甚至有可能是本地人。
只是,到目前为止,段融还无法判断,这人是不是要跟吴勉接头的人。
只是眼见那黑影在巷弄间穿梭,其所逼近的正是县衙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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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段融的神识场景里,看得更是明白,吴勉坐在书房里,宛如入定,外面黑夜中的一个黑影则在巷弄中,不断向他逼近……
两个场景,像磁极一般,含有某种相接的意味。
那黑影躥出了县衙对面的一片民居,如野猫一般,掠过县衙门前的那条大街,而后施展轻功,绕著县衙的高大围墙,直到后院。
绕到后院某处,只见那里的围墙內有一棵大櫸树,那黑影陡然躥起,脚尖在墙头一点,便跃入了县衙后院。
就在那黑影,跃入县衙的瞬间,段融陡然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他的眼睛在黑夜的大槐树底下,亮如星辰。
此时,几乎可以完全確定,那黑影就是来和吴勉接头的。
因为不可能那么巧合,刚好吴勉在书房等候,就刚好有高手趁著夜色跃入县衙后院。
那黑影跃入后院,站在大櫸树的树影里,打量了下周遭的环境,便向某处施展身形而去,很快便躥入了一条幽暗的走廊。
在幽暗走廊的某处,纵身一跃,便从一扇看似关著而透出昏暗灯光的窗户中跃了进去。
那扇窗户显然是虚掩的,他一跃就开。
那黑影跃入房间內,便回身將窗户关好,他转过身去,吴勉已经在不远处抱拳,压低声音道:“可是巡使大人?”
段融坐在黑暗的大槐树下,以神识探查到“巡使大人”四个字时,一时间,目中的冷芒更甚。
他在来之前,也有翻阅过杨思鉉送过来的一些关於秽血教的资料和卷宗,特別是那些西门坎坎都已经看过了,他让西门坎坎挑了一些重要的给他看。
通过那些资料和卷宗,段融对於秽血教一些结构,有了更清楚的了解。
秽血教在各地建立分舵,多个分舵之上则设立堂主。堂主与分舵,这是第一层的系统。各府的堂主,权限颇大,但是他们是不能主动联繫总坛的,遇到紧急情况则需自己决断。而总坛会定期联络各个堂主。
採取这个方式,是为了確保总坛的安全,就算哪个堂口被一窝端了,总坛也不会暴露。
另一个就是总坛的系统,五个总坛法使,这五人分管各府的堂口,每个人手底下都有多个巡使。这总坛法使和巡使就是第二层的系统。
其实,秽血教一定还有第三层的系统,也就是最高层的系统,那就是围绕教主傅易的系统。杨思鉉甚至推断,压根就不存在总坛这个地方。这五个总坛法使都是秽血教的教主傅易亲自授意任命的。根据堂口和总坛的关係,各个堂主是不能主动联繫总坛法使的。同理,各个总坛法使也不能主动联繫教主傅易。
这种安排是为了保证上层的安全,而且还將权力下放给了总坛法使和堂口,可谓一举两得。
秽血教之所以存在这么多年,都未被扑灭,就在於他的这个组织架构设计的精巧。
无论端掉一个分舵,或是一个堂口,都不过是枝末罢了。就算活捉一个总坛法使,也就是烂一片而已。对秽血教而言,连伤筋动骨都算不上。
段融在裁决宗正司的楼阁里,看到杨思鉉他分析出来的关於秽血教的这三层系统,就颇为惊嘆。
这个叫傅易的傢伙,绝对是个大才。
通过上下层的阻隔,来保证上层的绝对安全,同时將临机决断之权下放下去,真是天才的设计啊!
段融听到巡使两个字,巡使乃是属於总坛法使这个系统,也就是说,只要他咬定这个巡使,他就能摸出后面的那个总坛法使来。
因为,每一个巡使他完成任务后,都需要向总坛法使去匯报。
段融原本没想搞这么大,只是想捣毁一个窝点,在宗门那边能交差就行,但没想到,来和吴勉接头的人,竟然是秽血教的一个巡使。
那瘦削的身影转过身来,忽然摸出了一枚令牌,举在身前。
吴勉就著灯光瞄了那令牌一眼,隨即跪倒在地,道:“属下拜见巡使大人!”其实,此人现在这个时辰过来,身份已经不言而喻,再看令牌只是左证。
那人取下笠帽,露出一张瘦削的脸,灯光下,只见其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他看了一眼跪地的吴勉一眼,道:“吴大人,在这黄陂县,你乃是一县之尊,起来吧。”
吴勉抱拳,起身道:“在巡使大人面前,属下不敢称尊。”
那人笑道:“其实,我原就是这黄陂县人氏,算起来,你还是我的父母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