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 带头劝进
武德六年,六月初四。
太阳初升,
太极宫北部的南海池西岸,幽静的咸池殿,尉迟敬德披甲持槊,带着二百名精锐秦王府侍卫,把这座偏殿围的水泄不通。
雨后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异样的紧张感。
皇帝已经被从海池龙舟上请到了咸池殿中,
李渊拒绝沐浴更衣,他穿着睡袍,那绣着龙的白色睡袍上还残留着黎明时内侍被射杀时喷溅的血迹,已经变的暗红,仍有血腥味。
本就被称为婆婆面的李渊,脸上皱纹更深了,那位曾叱咤风云激昂指点江山的天子,
此时失神落魄的坐在那,垂头散发,就只是个头发白的老人。
几名宰相,坐在殿中,也都在出神。
外面传来脚步声,
李逸陪着李世民来了。
尉迟恭在门口大声唱喝,“秦王、代郡王觐见!”
李渊抬起头,看着两个高大的年轻身影进殿,他的眼神中有愤怒、失望,也有失落和忧伤。
父子俩的目光隔空碰撞在一起。
空气都仿佛凝固,
李世民停下脚步,站在那愣了一会。
“二郎,”皇帝先开了口,声望嘶哑。
李世民快步奔向父亲,一下子跪倒在李渊面前,“父皇,儿臣,别无选择!”
说着,李世民落下泪来,心中只觉万般委屈,一把扑进了父亲怀中。
李渊只穿了件睡袍,好在六月天倒也不会冷。秦王就如乳燕投林,扑在父亲怀中,一把鼻涕一把泪。
皇帝的睡袍被李世民蹭的散开,
露出了大唐开国天子那特别的龙躯,唐天子生有三乳。
李世民伏在皇帝怀中痛哭,倒似好像在跪而吮上乳。
李渊有千言万语,想要当面斥责次子,可看他哭的跟个孩子似的,一时间又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其实李纲、陈叔达,甚至是萧瑀、封德彝等都明里暗里劝谏过他,要么保太子,要么立秦王,不能左右摇摆搞平衡。
否则必生内乱,甚至蹀血禁门,推刃同气,贻讥千古。
可惜那个时候的李渊总以为自己能平衡的好。
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其实是必然的,错的根源在他,他又怎么怪罪世民,怪也晚了。
“哎,”
李渊叹气,
“大郎、四郎他们?”
问出这话的时候,其实李渊都不抱什么希望了,毕竟这是蹀血宫门的兵变,是谋逆造反,是夺权篡位。
太子和齐王落入到秦王手里,被害是极大可能的。
可他还是带有一丝侥幸。
李世民抬头,
“父皇,太子和齐王就在临湖殿,只元吉受了点皮外伤。”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他们可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啊,你母亲生下四子一女,如今你三姐病重,你三弟早逝,你们兄弟三个···哎!”问怎么处置太子他们,其实也是在问李世民,要怎么处置他这个父亲。
经历黎明前的那宫廷蹀血,李渊也不知道儿子底线在哪,只能借此试探询问。
李渊拉着李世民起来,让他坐在自己旁边。
李世民抹了把脸上的鼻涕眼泪,“父皇,”
李渊拍着儿子的胳膊,叹息道:“近日以来,几有投杼之惑。”
这话一出,
其实已经表明了立场。
李逸站在一旁,目睹着这难得一见的父子相拥而哭的场面,李渊那句话,是有一个典故的。
投杼之惑是秦国左丞相甘茂在出兵攻打韩国前,给秦武王讲的一个故事,孔子的弟子,儒学大家曾参,事母至孝,母子感情深厚。
但也经不起谣言的考验。
曾子和其母曾在费邑居住,有天,一个和他同名同姓的人犯了命案,一些人不知详情,以为犯事的是曾子,不断的跑到曾母那通风报信,说他儿子杀人了。
一开始曾母在家织布头也没抬,说儿子不可能杀人。
但当第三个熟人跑来说曾子杀人了的时候,曾母扔下了织布的梭子,翻墙逃跑了。
李渊此时说投杼之惑,
其实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先前李逸来找他下诏敕的时候,他也被迫的说本就早要改立秦王为太子了。
现在又说投杼之惑,就是说我本来就要改立你为太子的,但因为老有人欺骗蒙蔽朕,朕才因此对你产生怀疑,迟迟没有改立你为太子。
我也是听信了太多的谣言、谎言,才动摇了对你的信任,但这也是人之常情,你不能怪我。
说到底还是甩锅,说是被人蒙蔽,不说自己玩平衡玩砸了。
李世民当然不能说,我早知道你一直辜负我,还要把我流放到南中去跟蛮夷为伍。
他也只能抱着皇帝再次痛哭起来。
大殿中,
李逸跟一众宰相都默默的看着这对父子,两人确实有真情流露,但表演痕迹也挺重。
好一阵后,
父子俩人这才分开。
李渊问,“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李世民道,“凶逆之罪,止于建成、元吉。国法无情,论罪当诛。儿臣恳请陛下能够赦免他们死罪,只废为庶人。
其余党羽,以及家人,皆不追究。”
这个回答让李渊都有些意外,盯着儿子好一阵,“好,好,”他边说边伸手抚着李世民的后背,“你能有如此宽宏大量,朕心甚慰。”
不过李世民这番回答,却也划了条线。
太子和元吉可以不死,但必须废为庶人,连贬降出京为藩王这条也路也堵死了的。
李逸这时也在旁边适时的开口。
“陛下,建成、元吉谋逆,幸得秦王勤王护驾,
还请陛下废太子,立秦王为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