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佟乔年一笑。“这是守株待兔啊?”
“差不多。”冉老五也跟着轻轻一笑。
“也真是苦了你们了。”佟乔年由衷说道。
“劳您挂怀,”冉老五拱手一拜,“但其实也没什么,酉阳司本来就在山沟沟里。比起辽沈之间那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我们这些没事儿就往山里钻的野猴子其实更习惯这里。前提是不下雪。”
“哪有这么说自己的啊?”佟乔年被面前这人给逗乐了。“你们过来的时候应该撞见了袁参政他们的队伍了吧?”随口问完这句,佟乔年便转过头,对站在外围,区隔着他和普通士兵的亲随们打了个手势。
亲随会意,立刻喊了一声:“把城门升起来!”
“是撞见了。快过河的时候撞见了。”中年男人侧头望了城门一眼,“袁参政他们是来送谁出城的吗?”
“是接人进城。”佟乔年主动解释道:“袁参政他们带着仪仗过来,是要接朝鲜那边派来给皇上贺寿的圣节使。”
“这时候来”冉老五又压低了声音。“怕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吧?”
“我也觉得他们太早了些。”佟乔年摇头道,“不过我想,他们此来应该和咱们手上的事儿没有直接的关系。”
“此话怎讲?”冉老五问道。
“离得远啊,”佟乔年解释道:“圣节使一定是朝鲜国王派出来的。那通敌的鸟儿王若不乱挪屁股,这会儿肯定在汉阳坐着。汉阳到咱们这儿差不多得走一千里地。来回就是二千里,就算什么地方走了消息,也不会这么快就派人过来。”
中年男人深深地点了点头。“佟将军觉得朝鲜国王是不是真的通敌了?”
“我看多半是。”佟乔年愤愤不平地说,“不然姜弘立那个害死乔游击的狗贼为什么还活着?”
佟乔年不像那些能参与庙算的高官那般知道许多事情,但他手下很多本地士兵都曾在原镇江游击乔一琦的麾下当差,他们当中的一些人甚至还是参加过萨尔浒之战的溃兵。正是因为有这些人的存在,徐光启他们才能在千里之外的京师拼凑出萨尔浒之战的细节。
冉老五来镇江好些日子了,也听过乔一琦的故事。“那佟将军以为,如果我们真能抓到那些鞑子,拿到确凿证据的话。朝廷会怎么处置朝鲜国王?”这回,冉老五不但压低了声音,还左顾右盼了一番。
“对付乱臣贼子,还会有什么手段?”佟乔年反手拍了一下腰刀的刀柄,又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朝鲜国王万一狗急跳墙,镇江岂不是腹背.”
咚!
冉老五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恰在此时,千斤闸的上框却再一次撞到了拱型关门的石槽上。
“冉老五,”四婆也因为这声响动看了过来。“赶紧问问佟将军,咱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佟将军,”冉老五收敛心神,拱手一拜。“城门既然开了,我们也就出发了。”
“一路走好。”佟乔年抱拳还礼。“我有职务在身,就不远送了。”
“佟将军客气。”
“祝诸位旗开得胜,早日凯旋。”佟乔年这一拜是冲着舒四婆。
舒四婆立刻还礼,不过回话的却还是冉老五:“承您吉言。告辞!”
“走好!”
“出发!”四婆一声令下,在城门楼下整齐排队的土司兵们立刻动了起来。
佟乔年站在他们的身后默默目送,直到城门再次合上,佟乔年才猛然反应过来,聊了这么一阵,自己竟然忘了请教对方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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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可立的仪仗走得很慢。当那些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土司士兵走出虎山关城又行进了十里地后,这支缓慢前行的队伍才穿过那两道刚包砖不久的营围,抵达镇江城外的驿站。
队伍停定,当即便有一个留守驿站的锦衣卫疾步迎来扶袁可立下马。对此,袁可立已经完全习惯了,不过他还是下意识地给那个锦衣卫递去一个点头微笑。
“毛游击。”袁可立落地站定,望向毛文龙。
“袁参政有何吩咐?”毛文龙执缰抱拳。
“有劳麾下将士了,”袁可立微笑说,“这里没什么事了,让他们回营吧。”
“那末将也.”毛文龙的脸上写满了讨好。
“毛游击自然一并列席.”袁可立扫了一眼刚下马的朝鲜使节。“对了,张参将那边有新的消息递来吗?”
消息总比军队来得快,早在三天以前,熊廷弼给袁可立回信就以急递的形式返回到了镇江。与急递一道出发的,还有浙江援辽参将张名世率领的五千浙兵。这些浙兵擅长使用火器,装备着由张名世亲自督造,并经熊廷弼本人验收合格的各式火炮、火铳。无论是攻坚还是守城,都是好手。
“暂时还没有。”毛文龙略一思忖道,“不过末将以为,张参将他们最早今天,最迟后天应该就能抵达凤凰城。”
毛文龙的面容平静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在刻意的掩饰之下,他的眉眼间甚至还隐约流露出一丝期待的神情。可是实际上,毛文龙很焦虑,他担心这位浙江同乡来到镇江之后就不走了,直接一个转身便改为管镇江事参将,或者干脆升职为协守镇江及鲜北四州的副总兵。
不过,毛文龙并不绝望。这种级别的改任和升迁连熊廷弼说了都不算,全天下能让张名世改任或者升迁的就只有在紫禁城里坐着皇帝。毛文龙当然没法对皇帝产生任何影响,他连这位新君主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然而,毛文龙深知张名世的屁股很不干净,这位浙江同乡算是戴着罪来辽东求功求恕的。有这些事情糊在张名世的身上,毛文龙自己再立个大功。他那位敬爱的沈舅老爷就能从中斡旋影响廷议,进而影响皇帝的最终决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