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票由隶属於司礼监的日月银行印造发行。
偽造本票者,一概处斩,並株连三族。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汪应蛟將银票递还给王纪。“宫里究竟想做什么?”
“以钞代银。”王纪接过银票,却没有立刻將之收进钱袋,而是顺手放在了身侧的茶几上。
“以钞代银?”
“对。您看这一句。”王纪翻转银票,指著“说明”文字中的头一句道:“『本票与等额官银通行』。也就是说,这张一两的银票,就等於一两的官铸现银。”
“您看。”王纪又把那个锦绣的袋子给打开了。“这是银作局新铸的一两制银。”他从袋子里边儿抖出一块儿大拇指大小的標准一两铸银,压住那张银票。“这一两制银,和下面那张银票完全等价,拿著这张银票去银行,就能兑出一两制银。反之,也能用这一两制银从银行那里换出一张银票。”
汪应蛟拿起制银,轻轻地掂了掂,接著又看了看上面铸文。
制银的正面只有四个竖排的大字——大明官银。
而背面则铸刻著三列並排的小字,分別是铸造地、重量和银匠的姓名——京铸,壹两,聂荣。
“我还是不太明白”汪应蛟看看铸银,又看看银票。“这么做,怎么就算是开源了?”
“这锭制银,还有这张银票”王纪指著银票和压在上面的制银说:“都是我上个月的俸禄。”
“朝廷已经开始拿这个银票给官员发俸了吗!”汪应蛟一震,那双浑浊的老眼再一次瞪大了。
“没错。一半银,一半钞。已经发了三个月了。”王纪竖起三个手指,“而且不只是俸禄,还有军餉。”
“军餉!”汪应蛟更加震惊了,连忙问:“发给谁?辽东吗!?”
“应该会从辽东开始。”王纪点点头。
“应该?”
“上个月,”王纪解释说,“咱们的熊大经略给朝廷的上了一道奏疏。奏疏很长,內容很多。战况军纪、敌我態势、军器消耗、粮草军餉,乃至他自己的身体状况,可谓是无所不包。而在粮草军餉这一条下,就有一点是请求朝廷用日月银行发行的银票代替现银,给辽兵发餉。”
“熊廷弼主动请求?怎么会!”汪应蛟简直惊呆了。“这时候拿『宝钞』给士兵发餉,这不是动摇军心吗?”
“下官以为。”王纪压低声音说,“这个请求有可能是宫里的人授意他写上去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汪应蛟一下子就想起了皇帝那张游刃有余的笑脸。
“四月,李长庚解职罢官,回京待勘,毕自严接掌餉部,海运改道。宫里照例发帑支餉。不过这回,坐船走新航道去辽东的,不只有帑银,还有一个行山东分行。”王纪的声音又恢復了正常。
“行山东分行?”汪应蛟听懂了,但没明白。
“日月银行由上到下,分成总行、分行、支行三级。”王纪解释道,“总行在京,分行在省,支行在县,辽东属於山东分行的分行,所以称作行山东分行。行山东分行下,有广寧、海州、盖州三个支行。管事的人都是宦官。”
这个总、分、支的组织架构,汪应蛟可太熟悉了。换种说法,不就是户部分司体系下的厅、局、司吗!
“然后呢?”汪应蛟连忙问。
“然后他就上了这道奏疏啊。”王纪说。
“不是。”汪应蛟说,“我的意思是,熊廷弼上了这道奏疏之后呢?”
“疏上,章下內阁。”王纪款款说:“说得更仔细些,就是皇上要求內阁会同六部商討疏中事宜,择其可行者,行之。”
“怎么个说法?”汪应蛟紧接著问。
“那道奏疏上的大部分事情已经议定了,”王纪说。“但军餉改钞的事情暂时还没有结果。”
“你反对了?”汪应蛟反应得很快。
王纪点了头,却说:“也谈不上反对。我只是认为,军餉不比官俸,必须慎之又慎。更何况,如今朝廷又不是发不出现银,何必在辽东多事的时候搞这一出。”
汪应蛟沉默了一会儿,望著茶几上、银锭下的银票问道:“这票子真的兑出银子吗?”
“能。至少现在能。”王纪点头说。“银票官俸已经发了三个月了。绝大多数指著俸禄过日子的官员,都是在拿到银票之后的第一时间,就去银行兑了现。银行那边也是做了十足的准备,来多少兑多少,甚至没有出现过柜银告罄,暂缓兑现的情况。从早到晚,只要还没到歇业的时辰,那就是有人来,就给兑。”
“这么说,”汪应蛟若有所思地说,“近三个月的俸禄有一半都是宫里发的?”
“发俸的还是我部。不过银子是宫里出的。”王纪无奈地笑了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近有三年辽事,远有二十年矿税,太仓银库空得几乎能跑耗子。若不是皇上抄了郑国泰的家,並用抄没的赃款补发欠俸。恐怕要等到今年的夏税进京,户部才支得出近一年以来的第一笔俸禄。”
“也就是说。”汪应蛟点了点头,眼里的思虑之色更甚。“是宫里先给户部银票,让户部用这些银票给京官发俸。户部发了俸禄之后,京官们就拿著这些银票去银行挤兑,而银行还都给兑出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