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战辽阳(五)
数轮的炮火,已经将辽阳城南门轰得千疮百孔。铁铆钉崩飞后留下的孔洞里渗出暗红的木屑,门板在震颤中扭曲变形,甚至能透过裂缝看见后面堵塞物的轮廓。
随着“轰隆”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数寸厚的包铁城门终于不堪重负,在又一轮轮炮击下终于轰然倒塌,扬起的烟尘中混杂着断裂的铁条、碎木屑和沙袋里的黄土,在寒风中凝成一道浑浊的烟柱。
城门后堆积的沙袋、石块、家具和木栅被炸得四散飞溅,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隐约可见后面瑟瑟发抖的守军--那分明是几个满脸烟灰的半大孩子,手中长矛比他们的身高还长出半截。
炮兵阵地上,蒋大生的脸颊被炮口焰燎得发烫,他狠狠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眼里迸出兴奋的光:“狗娘养的,看你们还顶多久!“
炮手们像是被点燃的引线,动作愈发迅猛。调整炮架时铁轮碾过冻土的咯吱声,装填手撕开油纸包时的脆响,推弹杆撞进炮膛的闷响,在阵地上汇成急促的节奏。
“标尺下调两指,瞄准城门洞左侧!“
“轰!轰!“
两发炮弹拖着尖啸钻进城门洞,左侧堆积的石块与杂物瞬间被撕开两个豁口,碎石飞溅中传来守军撕心裂肺的哭嚎。
待烟尘稍散,已能看清通道两侧倒着几具残缺的尸体,剩下的一个半大孩子抱着脑袋缩在墙角,裤脚渗出的尿水在地面结成细小的冰碴。
“全军突击!”站在阵前的周成平,将手中的指挥刀猛地向前一挥。
他的声音穿透了战场的嘈杂,惊得城墙脊上栖息的乌鸦扑棱棱飞起,黑压压一片掠过灰蒙蒙的天空,留下几声凄厉的啼叫。
新华军士兵们端着火枪,高声呐喊着冲向城门,燧发枪的枪机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新式刺刀的卡笋发出整齐的金属碰撞声。
就在前锋即将冲进城门洞时,里面突然冲出三十多个身影。
为首三个披甲的清军士卒尤为显眼,左边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卒,颔下白的胡须纠结在一起,右手缺了两根手指;右边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甲胄明显大了一号,用麻绳在腰间捆了三圈;中间那个中年旗兵独眼龙似的瞪着左眼,右手攥着柄锋利的腰刀。
他们身后跟着三十多个包衣,大多穿着露出絮的破袄,手里攥着锈迹斑斑的铁叉、豁口的腰刀,有个矮胖子甚至举着个一把铁镐。
最刺目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穿着旗装,挥舞着菜刀冲在最前头,发髻都跑散了。
“第一排,预备……“一名少尉军官高声喊道:“放!“
“砰!“二十支燧发枪齐射的声浪震得城墙簌簌落灰。
那妇人正往前扑的身子突然一顿,胸口绽开三朵暗红的血,菜刀脱手飞出,在青石板上弹了两下,落进路边的排水沟里。
她直挺挺地倒下去时,眼睛还圆睁着望着天空。
她身后的独眼旗兵刚将弓拉到满月,一发铅弹精准地钻进他的右肩。
“呃……啊!“他惨叫着后退两步,羽箭斜斜地飞上天,握着弓的手软软垂下,鲜血顺着指缝滴在结冰的路面上,瞬间冻成细小的血珠。
“第二排,上前一步!放!“
第二轮齐射如同割麦般扫过人群。有个包衣抱着脑袋想往后缩,却被三发铅弹同时击中胸口,后背硬生生被穿出三个血洞,带着热气的内脏混着血沫喷溅在后面同伴的脸上。
那同伴吓得怪叫一声,手里的铁叉“哐当“落地,转身就想跑,却被紧随其后的铅弹掀掉了半边脑袋。
“第三排,放!“
硝烟散去后,城门处只剩满地扭曲的尸体。
有个十二三岁的小旗丁还没断气,一边哭喊着,一边费力地往城门洞里爬,在青石板上拖出一道暗红的血痕。
一名士兵快步上前,刺刀“噗嗤“一声捅进他的后心。
小旗兵的身体猛地绷紧,随即软软地瘫下去,只有手指还在微微抽搐。
士兵拔出刺刀时,血珠顺着刀刃滴落在地,在寒风中凝成细小的冰晶。
一队又一队的士兵踏着血泊涌入城门时,靴底黏腻的声响让人头皮发麻。
“长官,城里的守军除了少许清虏甲兵外……“当周成平领着大队人马进入城中时,一名军官跑来报告:“大部分都是些匆匆武装起来的平民,有的甚至还没有武器,以砖头、农具、菜刀当武器。“
周成平扫了一眼遍地的尸体,仅三五个着甲虏兵,剩下的皆为穿着各色服饰的妇人和孩童,以及瘦弱不堪的包衣奴才。
“记住钟大帅的训令。“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靴底碾过一片冻僵的血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只要拿起武器对着我们,就是敌人。不管他是八十岁还是八岁,心软就是对自己弟兄犯罪。“
“是,长官!”那名军官应了一声,便向前跑去。
蓦的,一支羽箭从右侧屋顶上飞来。
周成平身旁的警卫员眼疾手快,猛地将他往旁边一拽。
那箭擦着周成平的袍飞过,不过那力道明显不足,无力的掉在他前面。
“右侧屋顶!……射击!”
“砰!砰!砰!……”十几支火枪同时转向屋顶。
只见斜对面的灰瓦上,躲着一名十来岁的孩子,正哆哆嗦嗦地往弓上搭第二支箭,旁边的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包衣死命地拽他袖子,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什么,似乎在劝说他赶紧躲避。
但一排火枪铅弹射来,当即将他们打成蜂窝,惨叫着跌落下来。
“继续推进,保持警惕!“周成平掸了掸袍上的灰尘,目光锐利如鹰隼,“注意两侧巷口和屋顶,小心清虏伏击。“
部队沿着主街推进,每经过一个路口都会遭到零星抵抗,但火枪的绝对优势让这些伏击变得徒劳。
清军刚露头就会被数支火枪同时瞄准,往往来不及射出第二箭就被打成筛子。
一队士转过一个街口,前方出现了一座高大的宅院,朱漆大门紧闭,墙头隐约可见晃动的头盔。
“停!“肖如松举手示意,“有埋伏!“
话音刚落,墙头突然站起一排弓箭手,箭矢如雨点般落下。
“啊!“两名反应稍慢的士兵中箭倒地,一支箭穿透了左边士兵的喉咙,鲜血像喷泉般涌出,另一支箭钉在右边士兵的肩膀,他捂着伤口在地上翻滚,嘴里发出痛苦的哀嚎。
两名士兵惨叫倒地,其余人迅速后撤到射程之外。
“掷弹兵!”肖如松转头朝几名膀大腰圆的士兵吼道:“给我把这狗娘养的院子炸开!”
四个掷弹兵立刻卸下背上的藤编筐,从里面取出裹着油纸的陶罐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