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站长,谢谢你,我儿醒过来了,接下来,我们母子俩的生死就跟你永远绑在一起了。”
一股鬱结的浊气堵在娄断胸口,让他几乎喘不上气:
“我们说好了的,我帮你救醒儿子,我做到了,凭什么又把我跟你你绑一块儿?
李涵虞你不会以为你吃定我了吧?”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沉默,几秒后,李涵虞的声音再次传来:
“娄站长,別生气嘛,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好不好。
这样,你猜猜,左白从我这里离开后,他径直去了哪里呢?”
娄断的呼吸瞬间停滯,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倒流涌向聪明的脑子,密密麻麻的冷汗从他额角,鬢边渗出。
李涵虞其实在说谎,她家的门缝只能偷窥到外面的一角,根本看不见谁进了特派员的別墅,只能听到那边传来轰隆隆如同地震般的恐怖震响。
但这就足够了。
娄断心却悬在了嗓子眼儿上,声音乾涩:
“谁…..谁进去了?!”
李涵虞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呵——,娄站长,何必在我面前演这『无辜』的戏码?
你的人送来的礼物,最后落到了谁家….你心里,难道不比谁都『清楚』吗?”
娄断:“.……”
他是真的不清楚啊,不过,他此刻却听清楚了,脸色霎时惨白如刷了石灰的墙皮。
李涵虞听著话筒里死一般的沉默,再次拋出了友善的邀请:
“娄站长,你为何要这么做,我不问。但为了感谢你『救』了我儿一命…..
我李涵虞,说话算数。
所以,接下来的路,我们继续,生死与共,同舟共济,如何?”
娄断啊了啊嘴巴:“.…..”
我是不是还应该对你说声谢谢啊!
好嘛~
至少电话里传出来的不是“一起死吧”的邀请,就应该还不算彻头彻尾的坏到家吧!!!
……..
夜色由浓转淡。
冯睦默不作声地离开別墅,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侯文栋的身后。
侯文栋步履沉重,眉心拧成了一个结,显然心事如铅块般压在了心头。
钱欢甦醒后那一声石破天惊的“爸爸”,带给了他巨大的衝击力,余震此刻还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完全想不通这诡异的局面是如何发生的,但他对王新发议员的了解,可谓深入骨髓。
某种程度而言,他对议员的了解,甚至要超过了解自己。
“议员,他这辈子最憎恶的便是有意外的人或事脱离他的掌控,这种意外如果是敌对的人製造的那还好。
无非是兵来將挡水来土掩,可若是,若这意外出自『自己人』之手,那…….”
侯文栋想到议员离开时掛在唇边的笑意,心底不禁狠狠打了个寒颤。
“隨便叫人爸爸,是会死人的啊。”
侯文栋在心底重重嘆了口气,眼前仿佛已经浮现出钱欢被泡得肿胀,在鱼缸里载沉载浮的可怖景象。
他用力甩了甩头,目光转向默然跟在身后的冯睦,忽然心有所感的开口问道:
“冯睦,你和你父亲冯矩……感情如何?”
冯睦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侯副狱长大约是目睹了方才那幕“父子相认”的戏码,心有所感,才有了这突兀一问。
他並不觉得被冒犯,沉吟片刻,神情坦然而冷静地回答道:
“侯秘书,家父冯矩在我心里是一个极其功利和现实的人。
因为我的天赋自小便远不及妹妹,所以在他眼中,我一直是个『废品』,他有多么偏爱妹妹,对我就有多么的严厉和冷酷。”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敘述別人的事,落在侯文栋耳朵里,让他感觉冷颼颼的。
“我骨子里不亲近他,也不受他喜欢,当然我也不在意这些,前段时间,找个个机会,我已经独自搬出来住了。”
说到这里,他嘴角牵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像是在自嘲:
“不过最近,我在二监侥倖做出了点成绩,家父对我的態度,倒是有了些微妙的变化,终於肯正眼瞧一瞧我了。
呵呵——”
冯睦耸了耸肩,嘴角扯出一个意味复杂的笑,又带点难以言说的感慨:
“大概,是因为我终於开始有能力为家里『做点什么』了吧,也的確是做了点什么。”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父亲对我的態度確实比以往『和蔼』了些,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可以隨意打骂了。”
他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侯文栋,望向更远处城市模糊的光带,声音低沉下去,却带上了一种奇异的温度:
“说起来,这改变,真得感谢钱狱长。
是他的提拔,他的栽培,才让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並非一无是处的废物。
原来……我也是有能力,可以被別人倚重、需要的。”
侯文栋安静地听著,夜风捲起街边几片枯叶,打著旋儿掠过脚边。
冯睦的话语,像一把钝刀,缓缓剖开一层层包裹的平静,露出內里陈年的苦涩。
没有激烈的控诉,没有痛苦的嘶喊,只有一种被生活反覆碾压后,对一切苦痛的漠然。
这平静本身,比任何哭诉都更令人窒息。
侯文栋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潭寒水边,水面平静无波,水下更是一片冰冷死寂。
剎那间,一直盘旋於心的某个疑惑豁然开朗。
难怪冯睦身上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疯”劲儿,像一根绷得过紧,隨时可能断裂的弦。
原来根子在这儿啊!
是被他父亲长年累月的否定与打压生生逼出来的。
侯文栋暗忖,目光复杂地看向身旁的青年,
“这就可以理解,他为何会对钱欢母子如此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的原因了。
是因为从钱欢那里,他第一次得到了信任和重用,得到了一直缺失的肯定,从而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嘛。”
这下就说得通了。
这种在心理上有些畸形、情感极度缺爱的人,的確最容易被人用一点“恩义”就死死地拴住,至死不渝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