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李逸受缚
李逸率领舰队,在宽阔的洋面上追杀四散逃窜的义军水师,不亦乐乎。
楼船劈波斩浪,发出飞舞的巨石,將草军舰船击沉海底。
走舸、艨艟扬帆直进,追上义军船舶,用冲角將其狠狠凿沉。
海鶻船全力划行,向敌舰射出劲弩,打得血肉横飞。
追杀逃敌时,广州水师终於占到了顺风顺水之势,打得格外痛快。
由於朱温偷袭广州城,带走不少劲兵,加上逃窜时军无斗志,草军接舷战也变得不是追上来的官军水师对手。
官军水兵咆哮著,如狼似虎扑上草军船只,发泄著他们一开始作战不利带来的怒气。许多此前被草军夺取的海鶻船,又被夺了回去,船上的义军皆被击杀,投尸波涛之底。
李逸身著锦绣金线披袍,在指挥台上背风而立,阳光被披袍上的金线反射,恍若日照龙鳞万点金。
楼船崔嵬高耸,在海面上安稳如山。
千帆簇拥下,李逸感受著海风的吹拂,看著海面上隨波浮沉的敌舰碎片,与逐渐消散在波面上的敌军战血,只觉胸怀大畅,自己仿佛真的要化龙飞天而去。
自己身上流著皇室血脉,可不正是龙血。
龙战於野,飞龙在天,杀贼如草,岂不快哉!
李逸心想,阿爷號称海神,又被人称作岭南的海龙王。可隨著阿爷年事渐长,水战逐步交给自己指挥。
此番扬帆横行,大破草贼,自己才真正感受到了如龙一般纵横恣意的滋味。
如今草贼覆灭在即,父子二人的雄图霸业,仍然大可期待。岭南西道节度使辛讜虽然出身陇西辛氏,但与阿爷素来交好,等阿爷从这次草贼肆虐的创伤中恢復过来,约辛讜一同起兵,辛讜大抵会同意。假若辛讜不从,李迢在岭南西道安插了不少门生故吏,设鸿门宴將辛讜杀了便是。
风帅李国昌如今起兵造反,肆虐北疆,连番击败討伐之军。朝廷仓促不能平定,焦头烂额。
阿爷再发兵北討,朝廷被两厢夹击,大事可定矣!
李逸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妙构想,踌躇满志,只觉金色的皇座离自己近在咫尺。
至於尤滴那个美得滴水的女人,等到自己做了太子,做了皇帝,她难道不上赶著求自己,要做自己的女人么?
李逸沉浸在这样的狂想当中,却不知道,这是他在失败前最后的得意了!
突然间,广州港口逃出来的胡人商船疾驶过来,带来了广州城陷的情报。
“广州城池已被草贼由海墙入城攻陷,贼人在东西两座蕃坊,大肆放火焚杀。节度也被俘虏了!”
本来沉浸在无垠幻梦中的李逸,白皙脸孔顿时变成难看的酱紫色。
他胸膛起伏不已,差点一口气接不上晕倒过去。
李逸只觉天旋地转,晴好的天空恍若剎那间电闪雷鸣,被无垠的黑云遮蔽。
他全未思索,几个字就从翕张的嘴唇里吐了出来:“这……这该如何是好?”
话语出口,李逸就意识到失言。
他是这支强大舰队的主帅。
这支舰队,已是岭南东道唯一没被草贼拿下的军力。
他怎能说出如此五心不定的话语,动摇三军士气?
但李逸过去一帆风顺的人生,未曾经过这样的大起大落。
援军拍马杀到,自己在海上大破敌师,草贼一溃千里,眼见就要如滚汤泼雪,被尽数消灭。
可剎那间,局面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还是因为他犯下的致命错误。
现实怎会如此?
又让他如何接受?
李逸脚步虚浮,心跳如擂。
这一刻,曾经熟视无睹的海上波涛,纷纷变得狰狞如凶兽鬼影,令他为之惶惧。
李逸曾何其反感父亲对他的教育方式。
可失去了父亲的庇护,他觉得,自己成了一只无助的雏鸟。
有个故事说,深山当中,有一种雄鹰。当小鹰长大一些的时候,老鹰会把它们带到一片悬崖上,还未等小鹰站稳便一下子把它推下去。小鹰为了生存,只好拼命地扇动翅膀。
小鹰总是飞出不远,就跌到山涧里。老鹰便將它们抓上来,重新进行练习。就这样,小鹰在吃尽苦头后,终於学会了自由自在地飞翔。
也有许多小鹰在这过程中,不幸撞上岩石,撞得粉身碎骨。
李逸终於明白了自己和朱温、王建,甚至高彦这些顶流青年英杰的差距。
他就是一只从未被推下悬崖,也不知道如何独力飞翔的雏鹰!
可有几个父亲,能狠心让孩子冒粉身碎骨的危险?
尤其当他们九死一生,才取得偌大的基业,又岂忍心让孩子再走一遍自己过来的路?
这也是著名的继业者难题。
很多足够狠心的父亲,得到的並非艰难困苦,玉汝於成的骄子。譬如汉末最强大的梟雄曹操,他精心培养的长子曹昂,就因为父亲的疏忽,悲惨地死於宛城之战。
人和鹰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