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影之上,那两只未全睁的眼,悄然睁开了一条细缝——
赤红如血,寒光如钩。
它,在等人来。
也在等,最后一道魂锁,彻底——断裂。
数日之后,界域北线。
凛冽的罡风怒号如刃,拍击着高悬天际的界港魂晶幕墙,刮得千丈魂幡猎猎作响,仿佛也在为即将踏入死境的远征者送行。
巨大的界舟停泊于天镜泊位中央,整舰如伏卧的玄金巨兽,静默而肃杀,符文铭刻其上,闪烁着混元之息,每一道都如封镇万灵的枷锁。
舟首处,楚宁身披玄金魂甲,立于苍穹魂图之前。
那盏五纹魂锁于他肩铠上缓缓回旋,沉如渊海,雷息不动。
比起初登阁主之位时的锋锐,他此刻更像一柄被反复淬火的兵刃——静,却更锋。
他凝视着正北那片翻滚着冰焰与暗红的魂图裂界,目光穿越那道不断震荡的虚空坐标印。
那里,是“极北沧阙”。
站在他左右的是李敬安、玉星水。
雷菁菁与楚云列于稍后,护于中轴。
而在他身后,列阵整齐的魂甲武士肃然而立,一品阁数十供奉魂者分列两翼,魂力流转,气机森然,仿佛一支沉睡太久、终于再度归位的军魂。
界港所有传阵早已封锁,四方防御魂塔全数聚力于主泊位,为这场穿界出征供以最深层的界源支撑。
李敬安踏前一步,将一枚内蕴混元魂印的符钥双手奉上。
这枚钥印通体幽蓝,纹络自内而外延展,仿若一座微缩的魂锁大阵,符心沉浮着界中界主魂之烙。
“阁主,”他语声低沉,“跨界主钥在此。”
“此钥一出,阁主可调我阁分布于诸域的暗桩魂源,亦可,必要时重定所有随行之魂者界籍,引其气机回归混元源脉。”
他目光不动,却重重一叹:
“沧阙之行……危不可测,阁主慎之。”
楚宁默默接过主钥。
冰冷的魂晶触感,在指尖微微震颤,像是握住了一座沉睡界域的命脉。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眸,再次环视着整装待命的众将与供奉。
风声刹那静止。
他的声音不高,却沉如雷霆,在界港石壁间缓缓炸响:
“此去极北,非为游历,也不为功名。”
“燎骨猿侯……半神之祸,非界法所能封,非镇军可斩。”
“我们此行,不是为击败一只魔兽。”
他顿了顿,声音骤然拔高,铿然如刃:
“是去确认——这片界域还能不能——承得住希望!”
“承得住我们活下去的未来!”
“若不能——我们就亲手,再建一个能承得住的!”
轰!
魂甲震响,气浪如雷。
所有武者同时前踏一步,神魂震动,战意冲霄。
那不是礼仪。
是一场誓言。
楚宁转身,披风翻卷,雷印轻鸣。
他一语不发,率先踏上魂光阶梯,步入界舟主甲板。
玉星水身形如光,随后跃入船首,魂术回旋,锁定北域坐标,唤出远征主魂轨道。
李敬安低声指令,一品阁诸部依序登舟,魂图排布如界锁展开,阵法映空,稳定裂界通道。
雷菁菁与楚云立于两侧,将魂火注入护舰魂阵,引魂灯十六盏照彻舟身。
当最后一位供奉入列,界舟震荡。
界域封阵外,有供奉默诵混元传承誓词。
当那一句“以魂为锁,镇尽残焰”传出之时,魂图引擎轰鸣而起,整艘玄金舰如斩天之刃,划开界墙。
就在楚宁即将踏入界舟主舱门的刹那——
嗡!
一声魂鸣,无形之中,在眉心响起。
魂海深处,那道沉寂多年的第五魂纹,骤然震颤。
那并非警兆,不带丝毫威胁与疼痛,而是一种从时光深处透出的悸动,如久别重逢的低语,如天命交汇的回响。
霎时间,一道模糊却无比清晰的画面闪入他魂识深处:
——青阳县北,黑风林深处,焚炎谷底,万仞赤焰升腾,染红岩洞;
——一头巨虎盘踞其间,身如丘陵,魂火灼灼,眸光半闭,却气息不凡;
——而它胸腹间,赫然燃着一道模糊的魂线,那是当年他魂印初成时——失落未断的“命灵残线”。
那一刻,楚宁的心神猛然震荡,几乎连魂轮都因魂火沸涌而生出异响。
他脚步一滞,身影凝于舱门与界舟交界的光影中,指尖不自觉微颤。
“赤焰……”他低声喃喃,“是你么?”
那不是血脉的召唤。
而是,魂之夙缘的回响。
当年为报家仇,他被数十名王家武者围剿,命将不保。
幸得赤焰虎相助,才将数十名王家武者金属斩灭,不光如此他还从赤焰虎那里得了三枚九转玄阳果。
那之后,它便失踪于山火之中,魂印残痕也早已沉寂。
如今,它的气息,竟再一次呼应他。
而这种感应,不可能虚假。
李敬安察觉异动,已然踏前:
“阁主?你怎——”
楚宁没有应声。
他缓缓转身,望向天幕南方,那一线模糊却急速消散的魂光轨迹,正从青阳方向飞速断裂,如若错过,就此湮灭。
“你们先行。”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极北之战,我自会赶至。”
“阁主?”雷菁菁亦觉不对,快步上前,“发生了什么?”
楚宁没解释。他眉头紧锁,眼中却不是焦灼,而是一种深沉至极的纠结与隐痛——那不仅是过去魂印未解的残念,更像是命运在逼他回望来处。
“我必须,先回一趟青阳。”他终于吐出这句话。
玉星水美目微凝,若有所思。
她与楚宁认识不久,但深知此人非轻言“必须”之人。
若真开口,便是——不能不做。
李敬安沉声问:“阁主欲留?那沧阙行军……”
“计划有变。”楚宁回头,神色已收拢如铁。
“李长老,令你暂代主帅职,率众直抵冰魄原外环。未得我亲令,任何人——不得擅入沧阙腹地百里之内!”
“阁主!”雷菁菁当即想要追问,“你为何……现在回头?”
她还没说出口,便被玉星水轻轻拦下。
玉星水将手搭上她肩头,语声轻淡,却像在说一句很久以前便知的事:
“让他去。”
“那是他必须独自了结的……羁绊。”
羁绊二字一落,雷菁菁霎时噤声,神色微变。
她忽然意识到:这并非什么临时之念,而是一段被埋藏已久、终究必须面对的因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