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拉走在最前,面无表情,肩背挺拔如塔,星图投影在她背后缓缓旋转,带着淡淡金属光泽。
紧随其后的是庄夜歌、林恩,以及御神院信奈。
他们身上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与战损,但每个人眼中的神采都未曾黯淡。
“恭喜。”庄夜歌走近,笑容带着典雅从容,一只手提着那串风铃般的魂铃,像是刚从某场华丽谢幕中归来的引魂人。
“十星秘诡师,司命阁下。”他的话语不带半分玩笑,反倒多了几分仪式感,仿佛在确认某种权力的转移。
司命摇了摇头,嘴角微扬:“别捧杀我了,全靠运气。”
“可命运之子,也得抽签。”庄夜歌轻轻说道,“而你抽到了——‘活着’这张牌。”
维拉只是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言语,却有一种沉静的肯定。
“记得处理后续。”
司命点了点头:“好。”
林恩这时望向他手中的卡牌,神情复杂而温柔。
“你绑定的是世界系。”
她轻轻地说,眼中一瞬光影浮动,“这样我们面对那些怪物……”
她停顿一下,唇角缓缓扬起,“……似乎,终于看到了希望。”
司命迎着晨光点头,声音坚定:
“放心。世界系的事——交给我。”
接连而至的,还有更多身影从光柱中缓缓归来。
段行舟、鲁道夫、穆思思、林婉清、艾琳、莉莉丝、藤宫澄,甚至是那个沉默寡言、从不多话的许今宵。
他们一个个穿越晨雾与余烬,身披伤痕却眼神清醒。
他们或抱着重伤者,或搀扶着断骨的同伴,有人沉默,有人带泪,更多人只是轻轻点头。
他们的脚步有着惊人一致的节奏——
疲惫、焦灼、痛楚……
却又不失某种底色清晰的力量:
胜利。
他们回来了。
在疯子十三精心构筑的第五夜中,他们没有全军覆没。司命也未陨落。
他们的光之锚,还在。
而此刻,阳光终于彻底洒落在残垣断壁之间,将这些归来者的身影,镀上某种神圣般的光辉。
炭火架起,炉灶由几块钢板临时拼接而成,尽管粗糙,却吐出一股股温暖的热流。
一锅简易的蔬菜汤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泡,热气中混杂着香料、陈旧食材和微微焦味,勾勒出一种久违的——人间烟火气息。
哪怕只是从废墟中搜罗来的残料,这一锅汤,在此刻,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慰藉。
队员们三三两两围坐在火堆旁,衣衫上沾满尘土和血痕,肩膀上压着生死未卜的疲惫。
他们身上挂着的,不是荣耀的勋章,也不是胜利的光环,而是经历五夜之后,依旧存活下来的沉默与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司命端着一个粗陶制的杯子,坐在最外侧的一块石墩上。
他的目光在火光与人影之间缓缓游移,一张张熟悉却也陌生的脸在光影交错下若隐若现。
在空无回廊的领域里,他曾无数次与“他们”交手——那些影子,那些被诡异规则扭曲过的投影,
他们的过去、未来,甚至是某种极端状态下的变形。
可现在——
他们就真实地坐在眼前,活生生地,嘻笑怒骂,交谈推搡,像一群再普通不过的幸存者。
他忽然分不清眼前这一幕,究竟是现实,还是自己心底某种“理想中的他们”。
“怎么,出不来了?”赫尔曼走了过来,神情依旧吊儿郎当,把一片压缩能量饼啪地一下丢到他腿上,“都回来了,还不适应人类的温度?”
司命勾唇一笑,动作平静地将饼掰成两半,把其中一半递给身边的塞莉安。
“你刚才不是还说我陌生?”
“这会儿倒是靠得挺近啊。”
塞莉安一把接过,冷哼一声:“别多想,我只是累得懒得动手而已。”
“哦?”司命挑眉,眼角的笑意略带挑衅,“不是担心我?”
“我担心你?”她咬了一口干粮,含糊却干脆地说,“你比谁都难搞。”
“你一个人能顶疯子十三两个副本,卡牌领域里还能绕出个神性玩来,现在还跟两个诡语卡片谈哲学——”
“你要是真出事了,那得是天理塌了。”
“……可我以为你不信‘天理’。”
“我信你。”
这一句直白得毫无修饰,却像一柄锋利却温暖的短刃,直接刺进了司命胸口最柔软的地方。
四周顿时静了两秒。
火光还在跳,风声还在穿过断壁之间,但谁都没有说话。
塞莉安没再看他,低头继续啃着干粮。
司命轻轻吐气,声音低到只有她能听见:“……谢谢。”
“闭嘴,吃你的。”
不远处,林恩和藤宫澄正小声说着什么,脸上是难得的轻松神情。
穆思思和林婉清则已经开始涂涂画画,笑嘻嘻地完成了一张潦草又夸张的“司命速写”,贴在炉边,一本正经地宣称是“镇宅神像”。
庄夜歌坐在一根半倒的树桩上,指尖拨弄着那串魂铃,铃音低沉缥缈,仿佛在纪念什么,也像是在替无法归来的灵魂做一次温柔告别。
维拉没有加入喧闹。她站在一处较高的石堆上,双手交握,静静低语,为那些再也回不来的名字祈祷。
司命目光掠过她的身影,眼神里一瞬间浮现出某种明悟。
无论眼前多么宁静温暖,他们都清楚——这仅仅只是命运给予的一次短暂喘息。
风还会再起,疯子十三的低语迟早会再次响起。
而他们每一个人,注定都必须再度踏上征程。
但此刻,此地——
他们坐在光中。
彼此清晰、完整、鲜活。
这就已经足够。
太阳越升越高,光线穿透断楼碎瓦间的裂隙,洒落在一块残破的铁板上,映出一片暖白的微光。
那金属片被晨曦烘得微微发烫,宛若某种即将被点燃的预兆。
司命悄悄离开火堆边,穿过一片尚带露水的废墟,走到最外沿,静静坐下。
他身上没有带卡,也没有佩戴武器,仿佛一身空白,只剩下一颗刚刚从黑夜走出的心。
他仰头望着那染了微光的天空,闭了闭眼。
阳光落在他面上,掺着灰尘、焦铁与干涸血迹的味道,却意外地温柔。
他轻声自语:“你还在吗?”
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像是从识海深处涌出的低鸣——
“我一直在。”
“伊洛斯提亚从未离场。只是你太多杂音,未必分得出哪一个……才是我。”
这声音恍若从水底传来,安静、柔和,却如钉子般一寸寸敲入意识深层。
司命轻笑:“你现在比千面者还话多。”
“主是命运,吾是虚妄。”
“至高者执笔,我只是祂笔下的一道谎言。”
“你现在同时坐在两位叙事之主之间,真的不嫌自己头疼?”
司命抬手揉揉太阳穴,长叹:“我是真的头疼。”
“那你为什么还在写?”伊洛斯提亚的声音低低响起,如影随形地追问。
司命没有立刻回答。
他低头望向掌心浮动着的卡牌——《空无回廊》。
金色的纹路如流水般在卡面流动,而他仍记得那一刻,规则三浮现时,自己亲手写下那句话——
「忘名者笔迹」
不是为了获得力量,而是提醒自己:我还在“创造”。
他低声说道:“因为如果我不写,我就只能被写。”
“那你呢?”一贯冷冽的千面者忽然也插进来,声音中带着某种恶意似的轻笑,
“你就不怕你写的,只是我给你编好的句子?”
“怕啊。”司命坦然道。
“但我只能继续写。”
他声音放缓,望着那未完全熄灭的天边。
光柱尚在远处残留,如星轨一般在城市轮廓间划出光迹。剧场的帷幕,似乎正缓慢合拢。
“你不觉得很有趣吗?”他笑了,像是问他们,也像是问自己,
“明明我们都活在别人的领域里,可只要我开口,那句话——就是我的。”
他握紧卡牌,就像握紧一支笔。
“疯子十三不是要我们演一场戏吗?”
“那我就给他写一个结局。”
“一个属于我自己的结局。”
“哪怕——”
“哪怕只有我落笔的一瞬间,才是真实。”
风中,那行金色字体轻轻颤抖,仿佛伊洛斯提亚在笑。
“很好。”
“那我们就继续写。”
“写到所有人都无法说出,他们记得的你……到底是哪一个。”
司命仰头望向天空,不再言语。
他就那样坐着,像一个沉思的写书人,等待着下一页纸悄然落下。
「有人坐在火边重整血与名,
有人远在梦中还未醒,
可有些事,正在风中聚拢,
有些黑暗,已在黎明中潜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