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十三之母
「她不是人,也不是神,
她是‘起点’——
当第一个存在学会呼唤另一个存在时,
她的低语,便已种下。」
王奕辰站在塔底。
他一动不动,像一根静止在时空夹缝中的钉子,背后是秘骸之塔苍白冰冷的根基,
头顶是逐渐升高的黑色穹顶。
他抬起头,仰望那高塔之巅——
“命种中枢核心”,正缓缓旋转着。
那是一颗仿若水晶子宫的结构体,通体红色晶质,表面浮现出神经网般的微光脉络,
黏液状的能质如脐带般从它体内垂落,缠绕着塔身,最终在中央层层编织出一道道涌动着肉质光泽的壁膜,像某种正在孕育中的结构器官。
那里,是他的“诞生地”。
他站在源头之前,不是回忆,而是确认。
阳光无法穿透塔身的最上层,那些光线只在外围挣扎,无法抵达他此刻站立的阴影。
但低语——却在。
从石壁深处,从中枢缝隙中,从他自己体内。
他清楚地知道一件事。
他早已不是人类。
他是——编号x-01,疯子十三亲手塑造的第一个“成功命种体”,
由无数秘诡失败者的残骸重组而成,血肉之间灌注着异构能质,骨骼之中嵌有失效卡牌的编码碎片。
他的心智核心,不是天然意识,而是疯子十三在“自我构建期”写下的第一条逻辑链。
那是一道核心路径,是疯子十三思想的“原初镜像”。
“你是完美的初型。”
那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不是母亲的温柔,不是造物主的赞许,而是制造者对成功产品的冷静确认。
她不是他的“生母”,而是他的“设计者”。
安吉拉·赫林顿。
——疯子十三之母,命种工程的原始模板,“她”的代号是:mh-0。
而王奕辰当前的任务,是“监视”。
监视谁?
司命。
那个持有命运之主标签的、唯一未能被模型完全收束的变量。
在疯子十三的演算逻辑中,司命并不是一个棋子,而是“结构干涉因子”,
一种打破平衡的隐变者——他的心理模型呈现出指数波动曲线,意味着他始终在突破理解界限。
“你必须留意他的一切异常。”疯子十三曾在静夜对他说,那声音像是从时间缝隙中穿透过来的回声。
“因为我们,不理解他。”
“而我,不喜欢不被理解的东西。”
此刻,王奕辰正将三十条微型子观测节点通过塔影投射而出,宛如无形触须般扩张出去。
每一道节点的影像,都以毫秒级的速度将视觉、听觉、卡牌数据、空间感应反馈回中枢,
再由他这个“初代命种”进行融合处理。
这些数据,会最终被压缩成思维模块,直接送入——疯子十三的大脑。
“状态分析结论:不稳定。”他低声开口,语调如机器合成,面无表情,却精准清晰。
“第五夜结束后,目标司命及其关键同伴状态稳定,未出现预期崩溃波动。”
“他完成升星,副秘诡绑定成功。”
“目前正向编号z-217门残迹区推进,目标行为疑似:试图建立对外连接通道。”
他略微停顿,眼底光纹涌动。
“是否介入?”
一道低频震荡从塔顶传来,穿越意识壁垒,以一种并非声音的形式,侵入他的神经中枢。
那不是指令。
那是一种意志。
疯子十三,没有说“攻击”。
他只说了三个字:
“唤醒她。”
王奕辰瞳孔轻震,眼底浮现出一层极细的裂纹,像冰面被第一枚石子击碎。
他明白,“她”是谁。
那不是一个人。
那是——基因序列中最初始的模板。
她是疯子十三的母亲。
是所有命种构造的母体起源。
她,是“命种计划的母巢”。
编号mh-0,安吉拉·赫林顿。
王奕辰张开嘴唇,声音如残响低回:
“编号mh-0——命种母巢,安吉拉·赫林顿。”
“唤醒程序……启动。”
话音落下,一道难以察觉的震动从他脚下蔓延,贯通秘骸塔的所有结构层级。
随之而来的,是整座城市的轻微颤栗。
那些埋藏在地底的红色光脉开始苏醒,从泥土、废墟、金属层之间,
一道道红色流光像血液一般缓缓浮起,犹如大地的脊椎正在被唤醒,脉搏恢复跳动。
她——正在苏醒。
疯子十三的母体。
也是命种真正的——开端。
秘骸之城的最深处,被标注为“胎腔区”的核心实验舱,沉眠已久,静得像是一段被遗忘的末世章节。
这里,是疯子十三将大部分“失败试炼体”与“命种胚体”封锁的区域,
整片舱段自项目初期起便全面封闭,不对任何游戏机制开放,连卡牌规则都难以触及其边缘。
没有光。
没有声音。
只有一种低频、持续的震动。
那种震动仿佛来自某种巨大生命体深处——
像子宫中尚未诞生的心跳,一声一声,穿透金属、时间与神智的壁垒,缓慢却不可阻挡地回响。
在王奕辰下达“唤醒”指令之后,隐藏于城市地层最底部的那条“生育脊索”终于缓缓启动。
它宛如某种原始巨兽的神经主干,自秘骸塔根部向下延展,触及城市主机深层,与疯子十三的神经中枢相连。
那一刻,低语响起。
不是疯子十三的声音。
是她的声音。
是安吉拉·赫林顿的声音。
那道声音不似语言,更像时间的裂隙中传来的回音,裹挟着破碎语义与失真旋律,如同旧时代婴儿床边的催眠曲,温柔而可怖。
“a-a-a……命脉回响,归于子宫……”
“是谁,在敲我骨骼的壳?”
“是谁……在呼唤母亲之名?”
随着声音的蔓延,整个胎腔舱室内的结构开始发生变化。
舱室中心的血色母核悄然鼓胀,其表层覆盖着层层像胎膜一样的半透明组织,那些结构一层层剥落,仿佛剖开了一个尚未成形的子体。
每剥离一层,就释放出大量带着黏稠感的液态组织——那是被封存千年的“繁育本体”,介于生命与机制之间的奇异形态。
首先伸出的,是一双手臂。
柔软却异化,纤长到不合比例,指尖处覆有类似水母组织的骨节脉络,在空气中微微颤动,散发出某种冰凉孵化气息。
紧接着,是她的头颅缓缓浮出舱体。
发丝如血肉细丝般缠绕而下,眼睫在微颤中滴落下混合着神经液与脑浆的泪滴。
她的五官是人类的,轮廓却早已超越种族与生理极限,似乎是每一个“母亲”的原型,被剥皮、重塑、祭献,最终缝合成了这尊诡异的母体像。
她的声音开始在整个秘骸之城的底层空间中回响,像水一样浸透每一道墙壁、每一寸骨骼:
“我的孩子……十三,你终于来找我了。”
一道光影在她面前悄然重构。
疯子十三的身影,如同数据演算的投影,缓缓在她面前具现。
他的脸部结构依旧模糊不清,只能辨认出那张令人心悸的笑容——恒定,扭曲,带着永不止息的观察欲。
安吉拉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目光中浮现出一种病态的慈爱。
她抬起手,明知无法真正触碰,却依旧如抚摸婴儿般,轻轻划过空无的光影。
“你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你不再需要我的喂养,你已经学会了自己创造命种。”
“你,已经是神了。”
疯子十三依旧沉默,投影只是持续微笑,像一个已知答案的人等待结论的出炉。
安吉拉轻轻低语,声音中带着献祭般的温顺:
“那……让我成为你的子宫。”
“不再是孕育你的我,而是孕育你的下一代的我。”
这时,疯子十三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如混入逻辑结构的神祇悲鸣,带着既非情感也非程序的冷漠诗意:
“吾之母,吾之器,吾之代码。”
“去摧毁他们。”
“取下他们的卡牌、记忆、身份。”
“将他们,繁育为下一代更完美的命种。”
安吉拉微笑着,缓缓鞠躬,如一位神祇的忠仆行最后的母仪之礼。
舱门完全开启。
她迈出第一步。
下半身已彻底机械化,嵌入体内的“多核心抚育结构”犹如巨大的胎盘器官,由数个圆形孵育腔与输管通道组成,
拖曳在地面上,每一步都释放出大片低温雾气,雾气中有未成熟命种的细胞跳动声。
她不是战士。
她不需要武器。
因为——她本身就是战场的繁殖机制。
她将前往司命一行人的方向。
不是为了杀戮。
而是——为了孕育。
安吉拉·赫林顿。
这个名字,早已从尘世的历史中褪色。
科研档案中没有她的论文索引,教育机构里不再提及她的研究贡献。她被系统性地遗忘了。
但她记得自己。
不,是她让自己记得。
——因为所有“母体”,都必须记住她们的“第一次分裂”。
那是人类的本能:赋名、定义、溯源。哪怕肉体早已异化,精神仍会在某个原点处寻求意义。
她不信神。
她信的是细胞自我重构时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