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衣之王只需要三句谎言,便能让真理在火中化为灰烬。”
雷克斯轻声呢喃。
他知道,这不是夸张的隐喻——这是一场真实存在的、正在酝酿的祸灾。
司命播下了黄衣之种,而他雷克斯,则要在教会的心脏埋下另一枚果核:真理的变种,名为反抗。
一封密信藏于教义圣书中,通过神学院某位沉默寡言的修女之手,传至一位老主教的祈祷垫下。信中只有一句话:
“四大司祭的血,正悄然流进你的圣杯——你会继续饮下吗?”
与此同时,教堂彩窗上的图案——圣母赐福的右手——不知被谁换了一块新彩玻璃。
圣光照耀之下,那只手缓缓裂开,染上了血色。
没人知道是谁做的,但从这一天起,整个教会上下流传起一种说法:圣母已对教会动怒。
雷克斯知道,那不过是一点红油染料和他安排的一盏灯光。
但谎言不需要复杂——它只需要在恐惧中被人看见一次,便能生根发芽。
而教会那根从不曾动摇的圣柱,已经,在微微颤抖。
圣露西亚神学院的大礼拜堂内,晚祷钟声尚未落下,钟楼下的群鸦却已飞起。
红衣主教席上的彩绘玻璃,在火焰般的夕阳中泛出不祥的血光,投射在高墙之上,形成一尊巨大的圣母投影。
那面容慈悲,却神情模糊不清,只有一条苍白的微笑线清晰得近乎诡异。
有教士私下称之为“第二圣像”——它不是教义中那尊仁慈圣母的形象,而是…另一个被无声默许的版本:
圣母已下凡,化身女王。
女王即圣母,命令即启示。
如今的祈祷词里,那句古老的开头“愿神赐恩于我们”,早已被悄然替换为:
“愿圣母以陛下之威,照耀万民。”
没有人反对。
因为他们早已分不清,自己是在向信仰低头,还是在向王座屈服。
——甚至他们早已不在乎。
雷克斯坐在祭坛后的灰石柱旁,静静看着前方的信众席,一位年迈的主教正低声宣讲“圣母的谕旨”:
“异端如蛆虫,藏于信仰之皮囊内。唯有火与血,方能洗净不洁之名。”
雷克斯的眼皮微微一跳。
不是因为这段话的残酷,而是因为这段“宣讲”来自教会内部文书,从未公开发布。
这段话他认得,因为曾经…是他替红衣大主教誊写的密卷之一。
如今,这份密卷被公然读出,意味着教会内部的忌讳,已经在某个默许的指令下被抛弃。
“她在加速。”雷克斯低语。
他所指的“她”,并非圣母,而是梅黛丝——那位将王冠戴在神像之下的女人。
大礼拜堂的天顶上,那幅“圣母赐命之景”的壁画,如今已悄然更换为新的版本。
雷克斯抬头望去,看到壁画中圣母不再举手赐福,而是垂眼俯视,一手握权杖,一手持火焰。
赐福变为审判。恩典变为焚刑。
“你来了。”
一道微弱声音从雷克斯身后响起。他回头,看到站在灰石柱另一侧的身影。
那是一名身披旧教衣、面容瘦削的老修士。
他戴着一副裂了框的眼镜,脚步微跛,却在靠近雷克斯时,眼神格外锐利。
“雷克斯神父,你用光照亮别人,也用谎言遮住自己。”老修士说。
雷克斯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他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安多修主教,前任财务大主教的秘书,在四大司祭献祭事件中失去主子后,沉默了整整半个月。
然后,他开始独自祷告,再无人搭理,甚至被认为已经疯了。
“你的主教,在大祭坛上化为尘土。”雷克斯轻声,“你不恨?”
“我恨。”安多修喉头颤动,声音仿佛从肺腑拧出,
“但我更怕我不恨。若连恨意都没了,我便不再是人。”
他转身离去,临走时却留下了一句话:
“那幅圣母新像,是昨天才换的。”
“画师是谁?”
“没有人知道。”安多修说,“但有个神父说他在画中看到了一只眼睛,正盯着他笑。”
雷克斯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望着那尊巨大的圣母影子,它披着王袍,笑容温柔,
却不知为何,他看见那笑容里有一丝熟悉的狠意。
那是他在断头台上,看过的那种微笑。
午夜的钟声尚未敲响,圣露西亚大教堂的彩窗却先一步晃动。
不是风,也不是雨,而是一种…雷克斯从未在此处感知过的压迫感。
仿佛空气被什么无形之物扭曲拉伸,连光都开始变得迟缓。
他坐在静谧的忏悔间内,指间轻抚那枚古老的单片眼镜——窥见命运的女海妖。
镜片冰冷,指尖却微微灼痛。
“又来了。”
镜中投影缓缓浮现,一道模糊不清的画面缓慢映入视野——
红衣主教厅,三张交错的烛影下,有一名主教正举杯祝圣。
光线透过圣水,映出他脸上的微笑,却是那种熟悉的、被迫露出的笑意。
而在他背后,一道诡异的光影站立。
它没有面孔,也没有声音,但在那镜中画面中,它却…披着一层浅金的长袍,浑身缠绕着仿佛纸张撕裂般的回响。
“……黄衣。”
雷克斯几乎瞬间关上镜片。
他心中清楚:这不是女海妖秘诡的正常反馈,这是“另一个剧场”的余波影响到了这里。
“司命,你已经把雾撒到教会了。”他低声道,“你真的……疯了吗?”
不,他其实明白,司命并未疯,而是在以他的方式,让阿莱斯顿…提前迎来剧终的谢幕。
而他雷克斯,只能继续演下去。
他推开忏悔间的小门,穿过长廊,脚步声在走道上如同鼓点。
他刚转过转角,便有一封无名信函出现在他脚边。
信封上没有署名,也没有烙印,只有一枚白色面具的印记。
他打开信。
只有一句话,用极深的阿莱斯顿古语写就——是秘诡术法里最古老的“剧场文”:
“请于圣典之夜,回到神座之下,演出真正开始的地方。”
雷克斯握紧信纸,低语:
“是时候编织我自己的剧本了。”
他不再回头。
“火刑柱上的灰烬,未曾冷却;圣坛下的剧场,尚未落幕。”
“他们以为圣光是拯救,殊不知,那只是命运之幕下的聚光灯。”
——《雾都哀歌·圣光深处的利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