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心伽师周身的佛光虽暴涨如烈日,却掩不住气息的虚浮。半甲子元寿损耗如抽丝,金丹后期的灵力在“舍身咒”催动下翻涌,却像无根的浮萍,每一次催动都带着五脏俱裂的剧痛。
他伸手抓住两名倒地的战僧,佛光裹着二人往浅滩外围冲去,嘶吼声里满是孤注一掷的疯狂:“跟我冲!冲不出去,救不得黄米那淫僧,我们千佛林照旧难活!”
战僧们被这股气势裹挟,纷纷爬起来跟在身后,断裂的片片佛幢被当作武器挥舞,金色的佛光碎片洒在湿泥上,转瞬就被满地的巫毒草籽染成黑灰。
费东古勒马立在阵前,冷眼看着这垂死挣扎的一幕,虚指一点:“射声营,瞄准佛光最盛处,那是他的罩门!”
射声营弩手立刻调整角度,破雾矢上的清灵砂泛着青光。
“放!”随着费恩闻一声令下,数十支弩箭破空而去,裹着正遇风即燃的业火帖,暗红火焰顺着佛光缠上舍心伽师的袈裟。
“噗”的一声,火焰竟穿透佛光,直舔他的胸口。
“业火帖”专召心魔,舍心伽师本就因舍身咒心神紊乱,此刻被业火一引,眼前顿时浮现出千佛林被原佛宗追责、香火断绝的幻象。
“佛敌!”舍心伽师惨叫一声,灵力瞬间紊乱,周身的佛光骤暗。费东古抓住时机,长刀法宝横扫,直斩他的脖颈。
舍心伽师下意识抬臂格挡,金色的袈裟被刀光劈开,手臂上瞬间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金色的血液喷溅而出。
“费东古我.”他还想说什么,却被紧随而至的寂灭雷音杵砸中胸口,“咔嚓”一声,肋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摔在湿泥里,佛光彻底消散。
只是经年伽师里头又哪有几个易于之辈,舍心伽师纵然一时不察、吃了大亏,总还性命无虞。且千佛林其余几名伽师见了,便算惊惧更甚,可又哪能不救?!
舍心伽师身子方才砸进泥地里,千佛林另外四名伽师已红着眼冲了上来。
这四人皆是金丹初期修为,各持法器,衣袍上绣着不同的佛纹。
为首的持戒伽师握一柄九环锡杖,杖身缠满暗红经绳;
次席的慧能伽师托一尊黑陶毒钵,钵沿飘着淡绿毒雾;
第三位法空伽师攥着十八颗骨制念珠,每颗念珠上都刻着狰狞的鬼面;
最后一位圆通伽师则举着青铜法轮,轮缘嵌着七颗锋利的铁齿。
“恶修伤我方丈,性命拿来!”持戒伽师一声怒喝,九环锡杖往湿泥里一砸,“铛”的一声脆响,三道金色佛光从杖环中窜出,直扑应山军阵前精锐。
佛光撞上盾墙,重重削下一层人命。
立在阵前的费恩闻勒马不退,他本就是拿性命博出来的前程,纵然伽师在前,面上又哪见得半分惧色。
他只将身后四把灵器召出,一刀一锤、一锏一矛将他身前挤得满满登登、喝骂出声:“不过四个金丹初期的野僧,也敢在我应山军面前放肆!”
他话音刚落,又有匿在地脉中的费家修士动作起来。
清灵砂顺着泥地蔓延,泛出的青光竟将四名伽师脚下的地脉灵气彻底截断。之前虽已断过地脉,却未彻底封死,此刻再做补刀,四名伽师周身的佛光顿时暗了半分。
慧能伽师见状,黑陶毒钵往前一倾,淡绿毒雾如潮水般涌来,所过之处,湿泥里的巫毒草籽竟疯长起来,缠向应山军的脚踝。
千佛林虽为显宗传承,但在黄陂道这等地方安身,门中弟子却也有不少修行左道手段。
“这是‘腐心雾’,最是坏人修行,需得小心。”
费东古的提醒声才落,应山军中又失了百余人命。
与此同时,射声营修士勾指连动,破雾矢带着清灵砂破空而去,青砂与毒雾相撞,“滋滋”作响,毒雾瞬间被稀释成淡烟,散在风里。
可慧能伽师早有后手,毒钵中突然飞出数不清的毒针,针身裹着绿雾,直刺射声营修士。
“盾阵!”费恩闻大喊,前排应山军修士立刻举盾相护,毒针撞在盾牌上,却“噗”的一声穿透盾面。
这毒针竟是用灵金混合巫毒炼制,寻常灵器根本挡不住。一营应山军修士躲闪不及,连同假丹佰将在内的半数战卒登时就遭毒针收了性命。
“好胆!”费东古怒喝一声,策马上前,长刀劈出一道银芒,直斩慧能伽师的毒钵。
慧能伽师慌忙举钵抵挡,“铛”的一声,毒钵被劈出一道缺口,淡绿毒雾漏出,溅在他自己的僧袍上,竟也将衣料蚀出小洞。
他吓得连忙后退,让出身位,等人来救。
法空伽师见慧能遇险,骨制念珠往空中一抛,十八颗念珠化作十八道黑影,竟凝成十八个娇小佛影,每个佛影都举着小刀,往费东古身后的应山军修士扑去。
“是‘鬼影念珠’,专噬生魂!”费东古认出这门邪术,嗤笑一声。千佛林一众高修嘴上对着黄米伽师恨之入骨,其自身不也是一身密宗邪术,当真可笑!
他反手一刀,银芒扫过,将半数佛影劈碎,可剩下的佛影已扑到一名应山军假丹面前,登时钻进他的眉心。
这手段寻常丹主哪里能挡,没有声响即就横死当场。
那佛影还要嚣张,眼见又一丹主就要殒命当场,可费东古却已伸手来救。刀光轻易将佛影削落,那名丹主吓得冷汗直流,正要跪地谢恩,却被费东古骂声出口:“去战,老夫将来有的是时候受你磕头!”
圆通伽师见三名同伴接连受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青铜法轮往空中一抛,法轮飞速旋转,竟射出七道金色光刃,直刺费东古的要害。
这是千佛林的“七劫法轮”,犀利十分,凭此足能与一些金丹中期上修相抗。
费东古却不闪不避,手中长刀舞成圆光,将七道光刃尽数挡开,可光刃炸开的冲击力还是让他气血翻涌。
“京畿来的上修却是不同,”圆通伽师心中一惊,刚想收回法轮,却见费东古纵身跃起,长刀直劈他的头顶。
圆通伽师慌忙举法轮抵挡,“咔嚓”一声,铜色法轮被劈成两半,刀势不减,竟在他肩头劈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金色的血液喷溅而出。
“联手布‘四象佛阵’!”持戒伽师见势不妙,将舍心伽师扯回身侧,方才厉声下令。
四名伽师各自败了一场,皆有伤痛,动作却是半点不慢、各自站定方位。四僧互相扶持数百年,自有默契,须臾间阵型即成。
眼见得持戒居东、慧能居南、法空居西、圆通居北,周身佛光交织,竟凝成一座四方形的佛阵。
“小地方的野狐禅,也是好笑!”费东古冷笑一声,从储物袋中摸出另一张完整的“破法七绝符”,灵力注入时,符纸泛出七彩光芒。
四僧站位刚定,佛阵灵光便不再杂乱,反倒透着显宗庄严。
持戒伽师手中九环锡杖轻颤,杖头竟凝出一尊尺许高的药师佛虚影,佛身泛着淡金,掌心托着琉璃光珠,光珠洒下的金光竟想驱散应山军阵前的清灵砂;
慧能伽师的黑陶毒钵也变了模样,钵沿毒雾褪去,露出内里刻着的“阿弥陀佛”经纹,钵口升起一朵金色莲台,莲瓣上缀着细小的佛文,似要引动应山军修士的心神;
法空伽师的骨制念珠不再显鬼面,反倒化作一柄柄迷你文殊智慧剑,剑身上刻着“般若波罗蜜多”真言,悬在阵前泛着冷光;
圆通伽师的青铜法轮则裂成六瓣,每瓣都映出普贤菩萨的六牙象虚影,象鼻卷起的金光竟想重新接通被截断的地脉。
“竟是显宗‘四圣佛阵’!有些意思。”费东古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阵法需以四僧功德为引,借药师、弥陀、文殊、普贤四大菩萨之力。
纵然四僧道行微末,只得寻常金丹修士难破。可千佛林这四僧竟用巫毒、骨念珠这类旁门之物驱动,早失了显宗本真,佛阵灵光里都掺着暗浊。
“念真言,催阵!”持戒伽师嘶吼着,率先诵起《药师经》真言,其余三僧紧随其后,《阿弥陀经》、《文殊师利根本仪轨》、《普贤行愿品》的经文声交织在一起。
佛阵中的四圣虚影瞬间涨至丈高,药师佛的琉璃光珠射出道道金芒,直砸应山军盾墙;弥陀莲台则飘向射声营,莲瓣坠落时竟化作细小的金色梵文,粘在弩手衣襟上,似要乱其心智。
“清灵砂撒阵!”费东古高声下令,费恩闻立刻率金锄手将剩余清灵石碾碎,青砂如雾般飘向佛阵,沾到四圣虚影时,金芒顿时黯淡。
清灵砂本就克释修手段,药师佛虚影的琉璃光珠被青砂裹住,竟“咔嚓”一声裂了道缝;弥陀莲瓣上的梵文也被青砂化去,弩手们晃了晃脑袋,心神瞬间清明。
法空伽师见势不妙,催动文殊智慧剑,数十柄小剑化作一道剑雨,直刺费东古。
费东古挥刀格挡,剑雨被斩碎大半,却仍有几柄擦着他的袍角掠过,在甲胄上留下浅浅的划痕。
费东古将手中完整的“破法七绝符”掷向阵眼,符纸中的“业火帖”率先燃动,暗红火焰顺着佛阵灵光缠上四僧。
显宗佛阵靠功德驱动,业火专噬功德,四僧顿时脸色煞白,药师佛与弥陀的虚影竟开始变得透明。
“断你真言!”费东古又喝,应山军阵中金声大振,直令得四僧真言微微一滞,符纸炸开的青光如锁,竟将四僧的经文声硬生生掐断。
真言一停,佛阵灵光骤暗,文殊智慧剑尽数崩碎,普贤六牙象的虚影也栽倒在地,化作点点金光消散。
“不可能!”持戒伽师目眦欲裂,还想再催功德,却觉丹田一阵刺痛。这是业火已顺着佛阵烧到他的金丹。
费东古抓住时机,长刀法宝直劈持戒伽师的锡杖,“铛”的一声,不晓得砸碎了多少修士脑袋的锡杖法宝被劈成两半,药师佛虚影彻底消散。
慧能伽师想举钵抵挡,却被费恩闻甩出的金锄砸中手腕,毒钵落地,摔得粉碎;
法空伽师和圆通伽师见阵破,转身就想跑,却被射声营的涌来高阶弩矢所挡,“噗通”一声跪倒在湿泥里。
金色的血液顺着裤管渗进泥地,却又泛起黑泡。
这厢四伽师被困,那边千佛林的战僧弟子们早已没了之前的悍勇。
有几个忠心的本还攥着断裂的佛幢残木,想冲上去救伽师,可刚迈出两步,就被清灵砂的青光扫中,周身佛光瞬间散了,腿一软跌在泥里;
更有不少弟子望着地上同伴的尸体、破碎的念珠与佛幢,双手合十喃喃念着“阿弥陀佛”,却再没了举法器的力气。
有个年轻沙弥甚至扔了手中的锡杖,抱着头缩在芦苇丛后,肩膀不住发抖——他们本是显宗弟子,起步时候靠功德修行,如今见伽师们用了平日里头不怎么现于人前的左道手段,却又败得如此狼狈,早没了战意。
费恩闻与费仲云率人上前围堵时,这些战僧大多没了反抗。
有的直接跪地投降,有的还在望着千佛林的方向发呆,仿佛不敢相信自家宗门竟会落得这般下场。
应山军修士用缚灵绳捆他们时,不少人还下意识地拢了拢僧袍,像是想遮住衣上的泥污与血渍。
值这时候,他们方才伪作起来显宗弟子们该有的悲苦之相,似是倏然间就忘了先前冲锋时的凶戾。
四僧被应山军修士用缚灵绳捆住,挣扎间佛光渐弱,舍心伽师也落在了费家子弟手头。
费东古走上前,踢了踢持戒伽师的锡杖碎片,冷笑道:“还以为你家这佛阵有多厉害,野狐禅终归还是野狐禅。若是我家天勤老祖在此,怕是吹口气就能收了尔等性命!!”
他收刀入鞘,望着远处渐渐平静的佛阵余烬,高声道:
“那些不值钱的贼秃莫去追了,随我去看看红粉观那些野冠又是什么成色,早晓得千佛林羸弱如此,南応他又何消特意嘱托我来小心。”
只是他话音方落,却就听得费南応那处欢声如雷。
然而就在这老修又惊又喜时候,却听得中心湖底、被重明盟围拢的云泽巫尊殿宗门处,却也传来了阵阵高呼。
这呼声不久,就见得段安乐驾着金羽枭来报:“禀前辈,云泽巫尊殿大阵已破、家师阵斩黄米,亟待宗老过去主持大局。”
“阵斩黄米.”与黄米伽师斗过几场的费东古自是晓得同为金丹后期释修,前者与舍心伽师差距是有多大。
便算与二费战过几场的黄米伤势不轻,但若被康大宝这么一初期上修阵斩当场,却有些惊世骇俗了,由不得费东古不暗自心惊。
才得自傲的费东古顿时冷静下来,一时也说不清楚自己心情是惊是喜,也不与段安乐言讲什么,即就裹起五名伽师,兀自奔往中心湖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