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不乱,讲理自明,便胜过许多老成者。”
慕容玉红了脸,连声称谢。
薛向正待挥退慕容玉,却听慕容玉道,“有一事,不知当讲否。”
薛向笑道,“你我之间,不算外人,讲。”
慕容玉咬了咬牙,目光炯然:“文墟之主的对战时间,将到了。”
薛向一怔,“这么快,又轮到了么。”
他暗叫麻烦。
原来,他得的这个文墟福地。
最大的作用有二,一是传送功能,二是文墟福地内有一文墟台,每年固定产出五枚文墟珠。
消耗此文墟珠,文墟台就有破境功能。
薛向的修为能突飞猛进,文墟台居功至伟。
而文墟福地共计一百零八座,不算上寂灭的,被认主的文墟福地众多。
这些文墟之主每年都要参与文墟之主之间的排位战。
薛向捡到文墟福地时,明德洞玄文墟福地即将湮灭,他理所当然成了排名最后的文墟福地之主。
靠着忽悠,慕容玉主动败北,让了他一次。
算上慕容玉输给他的五枚,以及文墟福地自产的五枚,薛向凭着这些文墟珠,催动破境台,薛向的修为才能一路狂飙。
如今,他文墟台中就剩了三枚文墟珠,距离文墟珠出产,还有一段日子。
也就是说,现在他拥有的文墟珠数量已经跌破了安全线。
他若是在对战中输给他的上家慕容玉,他将没办法支付文墟珠,明德洞玄文墟福地将陷入寂灭。
这是薛向无论如何不能让其发生的。
可前番,慕容玉输给他时,他承诺了这次想办法输给慕容玉,让慕容玉收支平衡。
毕竟,慕容玉是倒数第二,既要跟他这个倒数第一打,还要跟排在他前面的倒数第三打,压力空前。
此刻,慕容玉提及对战,薛向尴尬就尴尬在,自己无法兑现承诺,实在是输不起了。
“前辈神功无敌,修养如天,晚辈万不能占前辈的便宜,叫前辈输给晚辈。”
慕容玉拱手道,“但晚辈夹袋里的文墟珠实在不多了,若再输给我的上家道德清虚之主,我的文墟福地就有崩碎的危险。
晚辈苦思冥想,得到一个两全法,不如晚辈向前辈认输,自动落到倒数第一。
到时候,晚辈只输给前辈一人,不必两次参比,在前辈的照拂下,尚能苟延残喘。”
薛向眼睛一亮,这未尝不是好办法。
慕容玉输给自己,自己输给道德清虚之主,自己等于是不赚差价的中间商,安静享受文墟福地每年自产的五枚文墟珠就好。
薛向故作踌躇,“看来也只能如此了,但老朽老已,纵然遮风挡雨,也不知能替你遮挡多久。
对了,置换名次的方法,是否复杂?”
慕容玉大喜,深深一躬,“多谢前辈,置换的方法不复杂,只要我彻底认输,我会自动降到前辈的下级。
未来三年内,文墟战台,会自动判我败北。
只是,要前辈面对道德清虚之主,晚辈实在汗颜。
我和道德清虚之主打过交道,他崖岸高峻,是个不好说话的,前辈当心。”
薛向摆手,“老朽虽过了争抢斗胜的年纪,他若好说好量,一切好说。
他若逞强为胜,老朽自不能依他。”
慕容玉应下,便即告辞。
两个时辰后,薛向从文墟台中收到了慕容玉认输的文书,并在文书内写明,自请降级。
薛向签下名姓后,文墟台一阵金光晃动。
他的排名便跃居慕容玉之上,成了倒数第二。
与此同时,他也得到了慕容玉输与他的五枚文墟珠。
就在这时,道德清虚之主的约战书发了过来,约在三日后,薛向选择签下约战文书。
他看似胸有成竹,实则早算好了,等对战时,嘴炮两记,便即认输,将这五枚文墟珠输出去,先过了此劫再说。
殊不知,他才签下对战文书,道德清虚之主那边炸了。
他文书是发给倒数第二的,可在道德清虚之主的认知里,签定约战文书的是福生玄黄之主。
如今,换成了明德洞玄之主,叫他好生纳闷。
忽地,道德清虚福地的文墟台,便收到了许多信息,皆是各大福地之主,申请观战。
道德清虚之主莫名其妙,一场战斗有什么好看的。
他不过是因为昏睡,多年不曾响应对战,才致使排名跌落。
他自信按自己的真实实力,绝不至于落到倒数的排名。
他本想拒绝这些看热闹的,未料有人竟愿意出修炼资源,获得观战的资格。
道德清虚之主越发好奇,但本着送到家门口的资源没有推出去的道理,他便答应了观战请求。
时间一晃到了交战日,薛向通过文墟台,谢绝了慕容玉观战的请求。
他早已打定主意,嘴炮两句,就认输。
这种低光时刻,就没必要请人见证了,何况还是自己的忠实粉丝。
文墟台才传来约战通知,薛向便即响应。
文墟台放出一阵清光,将他笼罩,转瞬,他进到了文墟战台空间。
雾色苍茫,天地无际。
文墟战台孤悬在虚空深处,形若浮岛,四周是厚得化不开的灰白灵雾。
阵阵灵光从雾中闪现,照亮那一座宽阔的平台,足有百丈方圆。
台面以一整块青黛巨石铸成,石上密布阵纹,交织成蛛网般的光脉,光脉中流动着金色的符理,起伏呼吸,仿佛活物。
四下无风,却有钟鸣之声自远天传来。
光柱垂落,薛向身着一袭黑色斗篷的身影缓缓从空中显化,轻轻落在战台中央。
他斗篷兜帽深垂,遮去半张面孔,步伐平稳。
微风拂过斗篷边角,袍角轻颤,气息内敛得几乎察觉不到波动。
薛向到时,他对面竟站着七八人。
他本以为今日是自己和道德清虚之主两人关起门来比斗,打算先口头虚张,再择机认输。
那样,还可尽可能保全颜面。
可道德清虚之主,弄来这么些人,让他简直连跪都不好跪了。
他听慕容玉说过,能来文墟战台的只能是文墟之主。
也就意味着,在场的这些人都是各方的文墟之主无疑。
薛向暗暗叫苦,开始打量对面的人马。
最前头的,是一位白须如雪的老者,身着玄色羽衣,袖口绣有金丝道纹。其身后光轮浮现,一重又一重,竟足有九层,每一层都印着山川、日月、星辰诸象,气机雄厚,压得周遭灵气翻滚。
他身侧,一名黑甲妇人静立,甲面如镜,倒映着雾色。她面容冷峻,眉间竖纹若有若无,周身升腾的火光似流油燃烧,又似月华浮动。
再左侧,一名青袍男子背负长剑,面如少年,双瞳却映着银线剑光。
右端,一名高僧立于更远处,身披破旧袈裟,胸口挂着青铜佛铃。铃不动而自响,声声悠远。他的眉心有一轮暗金光圈,似光非光,气机却厚如地藏。
右二,一位身材高大的蛮族汉子赤裸上身,铜皮铁骨,身后悬着一柄巨斧。呼吸之间,雾气被撕成旋涡,胸口的青金纹络隐隐跳动。
居中之人,披兽皮,肩头缠蛇,笑容诡异,手中悬一方黄铜镜,镜内映出虚空幻象。
他们几人一字排开,气机迭起,如高山列阵,压得整座战台边缘的阵纹光芒不住跳跃。
薛向站在那一头,黑袍无风,显得异常孤单。
薛向打量着众人,众人也在打量着他。
众人惊讶地发现,对面立着的明德洞玄之主,竟似只有筑基之境。
这怎么可能?
众人无不面面相觑,暗道“恐怖”。
到了他们这种级别,若是看不透对方,会觉奇怪;若是看出“很一般”,那才是可怕。
因为凡能遮掩至“普通”的,皆是“极不普通”。
更何况,眼前这人大名之高,连他们散居天涯,也都听过。
申请观战,就是想一睹大名鼎鼎的明德洞玄之主的风采。
时间一点点过去,薛向暗自叫苦,不能认输,那就只能硬打。
可在没有文气加持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是这些老怪物的对手,他敢保证,这些人中最差的恐怕也是元婴后期。
除非,他冒险吞服朝暮露,显化妖躯,靠着狂暴的妖躯也许有一拼之力。
可若是这样,那是下下之策。
薛向正想着破局之法,忽见众人齐齐拱手,“见过明德洞玄之主,道友之名,威压天下,今日相会,幸何如之。”
“呃。”
薛向懵了,他都打算投降了,局面忽然有了改观。
他咂摸“威压天下”一句,立时醒悟过来。
多半是文渊乱海,压服人、妖两族,磨灭仁剑剑意的事迹传扬出去了,帮他搞了一波人设。
“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薛向心中暗喜,快速进入状态,开始表演。
便见他拱手道,“列位不必客气,老朽朽矣,若不是有后辈子弟要看顾,也犯不着苟延残喘。
哪位是道德清虚道友,时间不早了,咱们做一场吧。”
一位白须如雪的老者站出来,双手抱拳,朗声道:“老夫正是道德清虚之主,只是老夫此来,不为争斗,只为结交。
明德洞玄道友威压人妖两族,一篇《正气歌》威震天下,此等风骨、才气,老夫自愧不如。
此战,老夫认输便是。”
这位道德清虚之主,以傲气闻名,自创《清虚经》,以“理可制天”为志,几乎从不对任何人低头。
如今竟在开场时主动认输。
若慕容玉在此,怕是要当场惊掉下巴。
他被道德清虚之主压制多年,何曾见过这老怪露出一丝谦色?更别提“认输”二字,恐怕连梦里都不会有。
原来,道德清虚之主在接到众文墟之主的观战请求后,先是笑纳了众人的好处。
尔后,心里也泛起了嘀咕,便出关让门下弟子去探听明德洞玄之主的消息。
不探听不打紧,这一探听,简直惊掉道德清虚之主的下巴。
他翻看明德洞玄之主的履历,再看到“正气歌”后,便彻底熄灭了斗志。
今日此来,他只为交际,不为战斗。
却说,道德清虚之主主动认输,薛向暗喜之余,却丝毫不流露于外,拱手道:“道友如此谦让,老朽便生受了。”
他抬起目光,扫向在场众人,知道该露些干货给这些观众了,不然自己的人设还真立不稳固。
便听他道,“列位同来,想必非为观摩比斗而来,定是有事想问老朽。若老朽猜的不错。
诸位想谈的,不过是那份来自内心的不安、来自灵魂深处的迷惑,来自自我身份的异化吧。”
此言一出,整座文墟战台彻底安静了。
风声止,雾也似乎停了流动。
这群纵横当世的强者,无不面面相觑。
黑甲妇人眉心微颤,青袍剑客的指尖轻轻收紧,寂轮尊者合掌的双手也有一瞬的停滞。
每一位文墟之主,都被薛向这番话击中内心。
薛向目光平静,继续诉说:“诸位身为文墟之主,居福地,享大名。若说列位不安,似乎是无稽之谈。
可老朽知诸位之苦,那种随时要被夺取身体控制权的滋味,的确太不好受。”
许久,蛮族巨汉粗声闷哼了一声:“近来,我总是陷入梦魇,梦到有谁在呼唤我。那呼唤似我本心,又非我心,日日来扰。”
他的话一出,其他人神情更为凝重。
黑甲妇人低声道:“贫道修至元婴圆满后,每逢运功,便觉文气躁动,有时会自行分化,如有人在心海低语。”
青袍剑客闭目,轻声道:“那声音似问我愿不愿为圣愿续光,我不答,它便散去。”
寂轮尊者长叹:“原来不止我一人。”
众人神色或惊或惧,皆露茫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