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行过礼之后离开了小院,说待印禪主持回来后,再来通报,
只剩下庄行和老道人在这院子里,庄行进屋看,这屋子虽小,但样样齐全,灶房,柴房,厅堂,臥室什么都有,还有一间雅致的书房,透过纸糊成的窗格,能看到里面掛著水墨的山水书画。
“在宜都的时日,我们暂且住在这里,你去把东西放好吧,趁著天没黑,我们再出去买些东西回来。”老道人隨意选了一间臥室。
“知道了,道长。”
庄行便到另一间臥室去,这屋子有三间臥室,他选了靠近柴房的那间,一进屋,便看到一张贴著墙放著的床榻,被褥、枕头都叠好放在床榻上。
青砖铺在地上,头顶是青瓦和榆木做的房梁和屋顶,他將竹箱子放下来,从中取出银两,到院子里去和老道人匯合。
两人从街巷的那扇门离开,虽然下了雪,但外面的人依然不少,这个时间点,正是下午的閒时,许多人坐在茶铺里,饮茶閒聊,很有生活气息。
庄行跟著老道人穿街走巷,老道人对这一片街道相当熟悉,路途中,还遇到了一些熟人和他打招呼。
“清虚子道长,好久没见到您了。”
“是有些日子没来过了。”
“家中老母过世前,还在念叨著您。”
“李阿婆已经过世了么?””
“前年办的葬礼,请百马寺的法师做了法事,便入王为安了“还请节哀,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访。“”
“一定为道长摆一桌酒席,当年若不是道长关照了我们许多,我们就淹死在渡河里了”
像这样的对话,有不少”
不只是白马寺的主持,这些市井之间的百姓,也是道长的友人。
“道长认识好多人。”庄行说。
“以前还要多些。”老道人说。
確实如此,在周围走了一圈,庄行听到了好几人离世的讯息了。
老道人还是健步如飞,许多旧友却必须有人扶著才能走路了,还有些面孔,更是长辞於世了庄行不语,只是跟紧老道人,往北市去。
宜都內执行坊市制度,交易贸易,多在东西南北,四市之內。
庄行跟著老道人,来到了北市,北市周围筑墙,沿墙有街,走入口进入北市之后,庄行看见了许多的商贩,沿著並字形的规划卖著货物。
映入眼帘,最近的是果子行和穀米行,果子行只卖有干葡萄和大枣这两种水果,穀米行卖的是粟米、稻米、糯米,红豆、绿豆一类的干豆子,这里也有卖的。
再往前走,是菜子行,因为是下午了,所以新鲜的菜都卖的差不多了,但挨著菜子行的肉铺,
新鲜的河鱼、掛起来的羊肉、猪肉,没杀的鸡鸭,都还能看得见。
平日里买肉的人不多,但快要过年了,只要家里有余钱的,还是想买些肉回去,做些腊肉香肠好生庆祝一顿,因此今天肉铺的客人不少,
除此之外,还有鐺釜行和凡器行,卖的是日杂用品,卖丝布、卖马骡牲畜的,
各式各样的东西,琳琅满目,看都不看过来。
那屋子里大多数的器具都是齐全的,炊具一类的都不缺,老道人没有在这些店铺停留,只是一直往前去,找到了一家卖纸的老店。
庄行明白,清虚子道长这是要买些纸回去画符。
这店里有很多样式的纸,庄行认得的,只有白麻纸、黄麻纸和白藤纸,他闻到了药草的味道,
知道这些纸都是和玄清观的纸一样,浸泡过驱虫的药剂。
他的手放在纸上抚摸了一下,这纸张坚韧厚实,只要不浸水,一定能储存很久。
卖纸的店家,是道长的旧识,那是一位很老的爷爷。
店家给两人倒了茶水,老道人乾脆就坐下来,和店家聊起了閒话。
“就知道你要来。”老爷子身体还硬朗,声音中气十足,“我特地为你留了一批金五色綾纸,本来这是官府要买去编撰户籍的,除了我这儿,外面可就买不到这么好的纸了。”
“你都为我留纸了,不如乾脆送给我算了。”老道人玩笑道,“就当做做善事。”
“那算了,不卖了,我留著烧给自己得了。”老爷子笑道。
两人之间没那么多的礼数,应当是许多年的旧友了”
“你怎么还带了一个小道士过来,这孩子是你的孙儿?”老爷子看向庄行。
“是观里收的弟子,我带他出来见见世面。”老道人说。
“老先生好。”庄行给老爷子行礼。
“小家伙长的倒是俊,我把孙女嫁给你怎么样?我家宝贝孙女可乖可漂亮了。”
“矣,晚辈面前可不许胡说。”
“你插什么嘴,这不是你孙子你管什么?”
“这是我的徒弟,你没听说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么?”
“切,一个老光棍还说这些,要我说,你当年还是应该和那位柳小姐..””
在这纸店里待了一下午,老爷子招待庄行和道长到了家中去吃晚饭。
离开北市前,老爷子去买了一壶酒,提著鱼和鸡。
那家中的確是很热闹,儿孙满堂,有足足五个调皮的小子和三个扎辫子的小妹妹,他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欢声笑语,老爷子的三个儿子,都和他住在一起,他们家很大,屋里还搁著没泡完的纸,一家人都是卖纸、做纸的。
三个儿媳很贤惠,把一桌子菜做的舒舒服服,唯一遗憾的是,不见老爷子的老伴了。
“亏了你前些年送来的药,她的风湿倒是没犯过了,走时无病无灾,只是早晨起来,给我煮了一碗红豆汤,躺在椅子上睡著了,就再没醒过来,你要是再早来一年,还能见到她一面。”
“是该早些来的。”
“下次来,你可能就看不到我这个老家伙嘍。”老爷子躺在摇摇椅上摇晃,抽了一口旱菸,“我没什么遗憾了,下去陪她也好,你呢?你还有什么事想做的么?””
“在山上修道修了几十年,连个老婆都没討到,你不觉得无趣吗?”
“无趣倒是不觉得无趣,不过,確实还有些想做的事情。“
“隨你吧。”老爷子把旱菸放下,把小孙女抱到怀里,问道:“你看这位哥哥怎么样?”
小孙女才五六岁大,眨眨眼晴看了看庄行,却是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到了爷爷的怀里。
老爷子大笑两声,把孙女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