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行用草绳將自己要的柴绑起来,背在身上。
“剩下的柴木,我一个人也带不走,你们拿去便是了。
楚胜看了一眼那些柴,比起他和弟弟砍的小树枝来,那都是大块的柴木。
仅仅只是砍些树枝边角,楚胜就觉得虎口震痛了,看著这样整齐的木柴,他却也是不好再將自已背篓里那些贫瘠的柴拿出来了。
“那就谢过道长了。”楚胜拉著弟弟行了一礼,“两年前承蒙道长们相助,不能有所回报,今日又受了关照,楚胜真是惭愧。”
『有什么好惭愧的。”庄行拍了拍肩头的雪,笑道,“倒是我初来乍到,对宜都还不太熟悉將来还要你多多关照我才对。”
“这.只要是楚胜能做的,道长尽情吩咐就是了:”楚胜一脸正经,“別的不说,我在这附近长大,还是认识了一些人,知道一些门道的。”
庄行本来只是说说客套话,但楚胜这么一说,他觉得很有道理。
他在北市定做衣服,买鱼买虾,总觉得价钱有点贵,好像是被坑了,但他对宜都不熟,说不出是哪里被坑了,只是有这么一种感觉。
老道人对这些世俗之物不怎么关心,但庄行自小就明白赚钱的不容易。
决定一个人钱是大手大脚,还是精打细算,其实不是看一个人多么有钱,而是看这钱来的有多么辛苦倘若什么都不做,躺在床榻上,每天就能日进斗金,那自然起钱来,就没有一个概念。
但假若每一枚铜幣,都是用自己的汗水和劳作换来的,那钱的时候,就知道了钱的分量,即便是家財万贯,那人依然会把钱省著用。
成为玄清观弟子之后,庄行虽然不再为钱发愁过,但他一点都不愿意被坑,除妖这差事,可不是什么很轻鬆的活,有时候光是要找到妖物,就要费一番功夫,更不用说还有危险在里面。
他这钱看著来的轻鬆,但其中的辛苦,他自己最明白,能省,他当然是想省著的。
正好有楚胜这个本地人在,庄行觉得倒是可以找他打听打听。
“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还真有点事情想问问你。”庄行说,“我前几天定做了一件衣服,你觉得一百五十钱,在宜都定做一件衣服,算贵吗?”
“一百五十钱?”楚胜皱眉,“道长在哪里找的裁缝?用的是什么布?”
“是在北市定的衣物,用的是素软缎。『
缎就是细布,是用细麻丝纺织出来的布料,比麻布要好一些,这年头最好的布料自然是蚕丝织成的绸布,但素软缎,也是比较不错的布料了。
“市里的价钱,是要比外面贵些,但是一百五十文.就算是软缎,还是有些偏贵了。”楚胜说,“道长若是想买衣服,我知道一家老店,那店子开在巷子深处,像我这般身高的人,用软缎剪一身袍衫,只需一百二十钱就够了。』”
楚胜比庄行还要高些,毕竟他比庄行大了差不多五岁。
这样一听,庄行知道自己果真是踩坑了,要是他去楚胜说的那家店买衣服,估计一百一十钱左右,就能搞定,这一来一去,就是四十钱,四十钱都可以买两条新鲜鱸鱼了。
庄行一想到两条可口的鱸鱼从自己嘴边飞走,就觉得心里好像在滴血。
只是,这五十钱的定金已交,就算他不要那衣服了,定金也不会退给他,他只恨没能早些时候遇见楚胜。
不过,他虽然换了新衣服,鞋子却觉得有点紧了,而且最近雪堆了起来,穿著布鞋走雪路,老是会有雪钻进鞋子里,雪一化,就把鞋子和脚给浸湿,很不舒服,还很冷,他正想换一双靴子,便问道:“那家老店帮人做鞋子么?”
“有做的。”楚胜点头,“那店开了几十年了,从我父亲那个时候起,我们家就在他们那里买衣服了,价钱和衣服质量都很合適,只是..”
“只是什么?”
“他们的衣服做出来,都是一个样式,没什么绣工和样。“
“这有什么,我又不是去买小姑娘罗裙的,只要自己穿的合適就可以了。“
“那.道长什么时候有空,我便带道长去那店子里看看吧。
“我来宜都这几日,其实没什么事情,大多数时候都是閒著的,你有空的时候,我们约一个地方见面就好了。”
“这..那今天下午可以吗?说起来,还不知道长住在哪里?”
“我住在白马寺那边。””
“那午时之后,我在白马寺前等候道长,可好?”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庄行看了看天,“那我就先回去了,这雪看若还要下一会儿,你们也早些回屋去吧,別冻著了。“
“我和弟弟捡了这些柴就回去了。”
“白马寺见。”
“白马寺见。”
庄行於是和楚胜告別,小胖墩也卖力地挥手,和他道別。
原以为,在那山村一別,可能就是这辈子的最后一面了。
茫茫人海中,能撞见一面,已经是一种莫大的缘分了,如果还能相识,能记得彼此,那更是可遇不可求。
这天下千千万万人,这一辈子,他又能记住几个人的名字呢?
能和楚胜再相遇,他其实蛮开心的,他在宜都,又多了一个朋友,还是个本地的万事通,以后倒是不愁认不到路了。
將柴木背回小別院去,吃过午饭,雪不再下了。
他和清虚子道长说过后,就出门往白马寺门口走。
他走的是內部通道,从寺里的大门出来。
在这小別院里住了四天,閒来无事他也去白马寺逛了逛。
一个道士在佛殿里看著是有点奇怪,但寺里的僧人,都知道他是印禪住持的客人,对他以礼相待,在他看佛塑,看铜钟时,就有僧人为他当了导游。
白马寺有一个法器流通处,里面卖著一些开过光的佛珠、玉佩、护身符之类的东西,庄行去里面逛的时候,竟也看到了熟悉的珠串。
当年爹爹往屋里寄东西的时候,就寄过珠串回来,他顿时明白,爹爹就是在白马寺请的珠串。
宜都就属白马寺香火最旺,爹爹一定是想买最好的法器回去,庇护妻、子的平安。
一串开光佛珠卖两百钱,不过寺庙里不说钱,只说缘,就是两百缘。
庄行觉得这佛珠有点贵,对爹爹来说,这就更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了。
他还看到了爹爹寄给娘亲的香囊,卖一百缘。
庄行走在白马寺里,就好像看到了八年前,有一个穿著粗布,皮肤黑的汉子,捏紧手中沉甸甸的铜钱,一个人走进了寺庙里。
他可能在香炉那里点过香,可能在大雄宝殿虔诚地跪拜过,可能找寺庙的僧人祈福过,念叨著“愿佛祖保佑我妻子平安”那样的祈祷词,在法器流通处,买下了昂贵的佛珠和香囊。
他认认真真地把手洗乾净,把他挑好的东西寄了回去。
他就那样,在热热闹闹的宜都,一个人吃著稀粥,有人喊一声,就去帮忙干活。
宜都虽大,却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