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宜都四处都可见这样的人,那些在舟船边,肩上扛著货物的力夫,那些卖力吆喝,招呼客人吃饭的伙计。
他们文是谁的父亲?是谁的几子呢?
现如今,两百钱,一百钱,对庄行算不得什么大钱,但他早已知晓钱的分量了。
他从百马寺走出来,看到了那个等候他的身影。
楚胜住在城外,却比庄行来的还要早。
“你什么时候来的?”庄行从楚胜的身后说话。
楚胜转过头来,才发现庄行是从白马寺里面出来的。
“刚到一会儿。”楚胜手里提著两条醃鱼,“家中父母知道道长来了,瞩託我一定要將这两条鱼带过来,也不知道..道长吃不吃的惯..”
庄行笑眯眯地將这鱼接了过去:“我正发愁今晚吃什么呢,一定要嚐嚐宜都的特產了。”
“算不得什么特產,不过是自家做的醃鱼。“
“特產不就是这样的东西吗?”
“也有道理.”
“我们走吧,那地方在哪里?”
“往这边走。”
楚胜在前面领路,庄行大步跟了上去。
“你们平时买菜买鱼,会在市里买吗?“
“很少,东西南北四市里的菜肉虽然种类繁多,但都比外面要贵一些,在市里卖东西,是要给市署交钱的,市署收了店家的钱,店家自然要从客人身上,再把钱赚回来,这价格就涨上去了。”
“原来是这样。”
“其实要买鱼虾,去渡河口那边买,是最便宜最新鲜的,就是市里的鱼虾商,也是从渡口的渔民那里进货而已,但不想多走些脚程,那还是去市里买来的简单些。”
庄行走在路上,和楚胜閒聊著,打听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和省钱小妙招。
不多时,他们走进了一个人烟稀少的老巷口。
“就是这里。”楚胜指著前面的那扇门说。
果真是老店,连个招牌都没有,从门外看上去就只像是一个普通的民居。
从开启的门走进去,才发现里面另有乾坤,不大的院子里,放著许多染缸。
一股独特的染料味道飘入鼻尖,一点不刺鼻,反而透著一股草木的清香。
楚胜带著庄行到里屋,有人取了新衣服便走了,有人则是带著钱和孩子来,做一件过年用的新衣服。
接待客人的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们的孩子也在帮工,面孔年轻的,由这对夫妇接待,长辈则是去找另一位裁布的老婆婆。
不立招牌,不出门揽客,还开在一个不好找的老巷子里,却也十分地热闹。
庄行一看就知道,来这家店的都是回头客,人家根本不靠新客人赚钱,光是把老客人的订单做好,就快忙不过来的,这样的店子,是不怕踩坑的。
他於是放心地上前,说自己想买一双能在雪地里走的靴子。
夫妻俩面面相,大抵是第一次见到有道士来自家买鞋子的。
不过客人上门,没有不接的道理,
“我们店只做布靴,不做兽皮,小先生要买吗?”望“不会往鞋子里进雪吧?”
“小先生说笑了,我们家做的是本地人的生意,宜都人靠水吃水,別说雪地了,就是踩在泥水里都不会把鞋子沾湿的。『”
“要多少钱呢?”
“五十钱。”
“能便宜些吗?”
“一直是这个价。”
庄行心说这价格真是很便宜了,一双防水防雪的靴子,定然是用料充足的。
估计这靴子利润不多,而且靴子做起来比衣服麻烦,可能只是因为老顾客们需要这样的靴子,
他们才做的。
“请帮我做一双吧。”庄行说著,便从兜里掏钱。
“小先生取鞋的时候再给钱就可以了。“
“不收定金么?”
“不收的。”
本地人推荐的店,就是良心。
“那多久来取呢?”
“有现成的,不过.那些靴子应该不合小先生的脚,请等后日下午,再来店里取吧。”
价钱便宜,质量也好,效率还高,庄行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来了。
这钱,真该人家挣。
人家这才叫做生意,有些人哪里叫做生意,分明是在骗钱。
庄行就这样,订下了自己的新靴子。
店家拿了一根剪过的布条给他,在上面用黑色染料记下他的名字,然后帮他量了尺寸。
庄行握著那根麻布条,只觉得这染料真是不错.
问了问,才知道这些染料,用的都是茜草、黄、木丹那样的草乔木,很多店就不像他们这样,做草木染料,而是用顏色矿石染衣服,石头染料省事,却没有草木染料这样的清香,穿著更不如他们这样染出来的布舒服。
他们家的衣服,没有什么样,也不用丝绸那样的奢侈品,但耐穿,贴身,实惠,这才是老百姓最喜欢的店。
来到这样的店里,庄行才觉得自己真正看到了宜都人的生活。
那边被妇人抱起来的孩童咯咯咯地笑著,量著衣服的尺寸,这边走进来的老渔夫提著自己的旧靴子,让店家帮忙补一补。
其实没有北市那样的眼繚乱,大多数人,也只是朴素平凡地过著自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