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使徒殿的星轨仪是摆设?”
李慕白屈指轻叩车壁,紫檀木纹里流转的防御阵应声亮起:“上回你在朱雀巷甩掉的眼线,足够让巡夜司喝一壶了。”
车辙在雪地上拖出蜿蜒的痕,转过玄武碑时,楚阳突然按住怀中的《矩阵手札》。
隔著三重夹锦袍,羊皮卷上的烫金符文正隱隱发烫,仿佛在提醒他——这场交易,早从递出拜帖那刻就覆水难收。
暮色压城时,檐角铜铃在风雪中叮咚作响。
倚在雕木窗边的贵胄们捧著温酒,吟诵著“能饮一杯无”的诗句,雪片落在他们金线绣纹的氅衣上,顷刻便被护体真气蒸成雾气。
楚阳握著青瓷杯的手指微微发白。
透过酒楼鏤空的窗欞,他看见蜷缩在街角的流民正在撕扯枯树皮,泛著青灰色的皮肤上凝结著冰晶。
这些人指甲缝里嵌著永远洗不净的煤灰,肋骨在薄衫下凸起如刀锋——与楼上那些用灵石温酒的修士,仿佛活在两个世界。
他杯中琥珀色的灵酒突然泛起涟漪。
三百年前人皇殿前的盟誓碑还矗立在皇都广场,碑文记载著人族崛起的神话:
当妖族仍用利爪撕扯猎物时,初代人皇已用符文將天地灵气鐫刻在青铜器上。
那些流转著暗金纹路的箭簇,曾射穿过九尾妖尊的三颗心臟。
如今妖兽山脉边缘的界碑仍泛著蜃楼城特有的珍珠光泽,那是用千年硨磲炼製的盟约石。
楚阳想起上月在符文师协会见过的採薇执事,她发间垂落的孔雀翎会在施展术法时泛起幽蓝火焰。
谁能想到这位五品符师的真身,竟是妖族圣殿里供奉的南明青鸞?
街角突然传来骚动。
几个披著锦貂的世家子弟正在用冰锥术戏弄流民,被冻成冰雕的乞丐保持著伸手討食的姿势,晶莹冰壳里封存著最后惊恐的表情。
楚阳掌心的茶杯无声碎裂,滚烫的酒液在触地瞬间凝结成血色冰。
晨雾未散的街角,蜷缩著三十余道瑟缩身影。
楚阳掀起青布车帘时,正见霜凝结在某个老乞丐灰白的睫毛上。
这让他想起五日前赏雪宴上,某位修士发间缀著的冰晶玉饰。
“停一停。”他轻叩车壁,玄色袖口滑出半截苍白手腕。
隨行管事欲言又止地看著家主將银锭分给流民,二十两的官银在晨光里泛著冷调的光。
这些银子足够置办厚实冬衣与百日口粮,却买不来修士们豢养灵鹤的半根尾羽。
自人皇立下《两族盟誓》已逾百年,镇天魔狱城墙外依然飘著妖族的赤磷雪。
楚阳摩挲著腰间玉珏,这枚象徵符术宗师身份的墨玉此刻格外沉重。
他忽然记起昨夜在观星阁推演出的卦象:天狼犯紫微,荧惑守心宿。
“主君,这些流民多是灵根断绝者……”管事低声提醒。
楚阳指尖微顿。
雪地上歪斜的脚印突然幻化成《万族志》里的字句:
修士采天地灵气如饕餮吞食,凡人汲地脉生机似螻蚁偷生。
他望著那个正用豁口陶碗接雪水的小孩,突然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