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秋天是狩猎的季节(十八)
艾喜稍稍停顿,嘆了口气。她脸上泛著些微的疲倦--防空洞外的天空该已是漆黑的了:
“好了,只是想找人说说话。你就当我五分钟的闺蜜吧;有些话不是每个人都能听的。”
砰!砰!砰!
铁门外终於响起敲打,而且愈发响亮。像是有人举著铁锤,在不住地砸锻;尖锐的声响几乎要钻进人的天灵盖里。
灰尘簌簌落下,似乎整个防空洞都在摇摆、抖动。铁门逐渐出现隆起鼓包,凹凸不平。
两人困在囚笼里,艾喜只是用拇指把刀锋推得更长了些:
“是这样。说来也不复杂.我有一个朋友--他很有才华,他的才华也带来了非常好的品格。”
“但是现在:越来越多人发现了他的才能。原本,我们有著相似的爱好;可他要进入一个我並不了解的世界里了--在那里,可能会有人伤害他:最重要的是,我不是那个世界里的人。”
“环境的改变,有可能造成朋友间的分道扬鑣。这种可能性我没办法接受,他是我不能失去的朋友:只是这种话,我不可以说给他听。”
“他应该按照自己的心愿,隨心所欲地生活对吧?”
目镜仔勉强仰起了头,指尖抠抓艾喜的鞋底。他似乎被这话题激发出了些许兴趣,眼中在发亮、嘴角哆嗦著。
他没有承认过艾喜的指控,但也不再否认:
“你在问我对还是不对?你——你其实跟我是同一种人我们有什么区別?你肯定知道.什么方法是、是最好的。”
“只要你想办法把他杀了.或者把他囚禁.他不就永远是你的了?他也——永远不会离开你的世界了.那就是永远的朋友”
“就像黄友添、大头宏、酸汤肉骨茶只是一面之缘、刚认识的朋友.笔友——但、但是!他们永远会停留在这个防空洞里:和我父亲一起.永远做我的朋友.”
“你前面也看到了——展厅里.有那么多我的朋友,你也可以做得到”
艾喜挑起眉角、歪过头。很难判断她是在嘲弄,还是真的惊讶:
“奇怪,你们这种人怎么都爱说差不多的话?你们有共享大脑或者心灵感应之类的吗?”
“你对別人的猜测和看法,只是你自己想法的投射而已:大概便是以己度人吧。想要了解一下正常人该有的健康友谊吗?”
咔咔咔:她略微收短去刀锋,用指腹摩擦。
“朋友当然不是你嘴里这样的。朋友不是你的独占物,朋友也不是什么非要攥在手心里的东西。”
“本来,如果他有特別想要做的事.我就要去支持他。但现在看来他没有:那么,我想要去追求拥有能够保护友谊的力量。”
“就算他变了,也永远是我的朋友。朋友就是这样:牺牲和妥协是难免的。”
“我为了自己內心的安稳寧静,而去帮助朋友: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哎,我也是傻;你怎么会了解呢?”
目镜仔用力闭起眼睛,接著睁开。他开始躲闪艾喜的目光,却又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少说这些空话了刀在你手里,你怎么说都对。”
“你还是要杀我,对不对?你刚刚说了--[你们]我不是第一个被你抓到的”
艾喜微微摇头,用口中的嗤笑表达不屑:
“你看,你们这种人只关心你自己吧?跟你说话你也不听。”
“当然啦,我前面说了:你配合的话,我就不破坏你的藏品。你的命是你的藏品吗?应该不是吧。”
“反正--我现在正在试图进入他的世界里。到一个新的地方,首先就要了解周围的情况:探索,处理一些简单的目標,获得一些经验。”
“实话实说,你们的超能力都很同质化--我了解得也差不多了。迷狂连环杀手的样本,我也搜集好了。你们是他最低劣的版本,太脆弱了。”
“接下来,我需要更多的资源:这样有情况的时候,能有一些操作和处理的空间。最好能搭建一个平台或者组织.他会帮我的。”
目镜仔的视线不再游移,目光中是更多更杂的情绪;慍怒和嘲弄也在其中。
他牙齿磋磨得咯咯响,嘴角却越抬越高。直到终於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笑:
“你以为自己很厉害了,是么?!比普通人残忍一点,更愿意动脑子一点.”
“你——你根本不知道外面还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我,我见到了能用眼球反弹子弹的怪物!”
他竭力扭转脑袋,向艾喜暴露出藏在领子里的、脖颈处狰狞的长条疤痕:
“那根本不是你用这些小伎俩就能对付得了的东西!穿黄色黄色雨衣的怪物那是真正的怪物、真正的暴力——”
“哈哈--你就继续吧: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什么东西最可怕.”
艾喜一愣,细长的眼睛忽地弯成了近乎月牙般的形状。
她也笑了起来,话里竟然带上少许的轻快:
“哎呀!原来你碰到过他了啊?怎么不早说!巧了嘛这不是。是近距离接触吗?眼珠反弹子弹.喔!”
“你还挺会处理尸体的——你是做法医的,对吗?哈,前面你说工作跟警局要打交道,我就应该想起来的;难怪.难怪这一个多月才真正有人开始在防空洞里失踪,你是遇见他之后才觉醒迷狂的。”
艾喜抬起手,掩住嘴,好像在说悄悄话:
“他跟我说过你,他跟我说过你是哪个来著。啊大概暑假末的时候,是吧。”
“你可能不记得了:是他把你送去医院的呀。你是不是被他眼球反弹的子弹打著脖子啦?恢復得真快。”
“我说呢,难怪你比其他劣质品要厉害一点点芒街还真是个小地方。”
笑容来得快去得也快。艾喜放下手的时候,那股带著狡黠的淡薄默契感,在眨眼之间一扫而空:
“好了,五分钟了。你是个很烂的听眾。”
铁门外的敲打愈发急了,像是暴雨天的屋棚。门闸开始弯折、金属门板上暴起一个又一个半球形凸出;將那些锈蚀的碎片震得四溅。
地面隱隱漫出条条缝隙——细细密密的、蛛网似的裂痕。
目镜仔的喉咙口衝出一声尖嚎,像溺水者终於又吸到一口空气:
“--等等!我也可以帮你!我可以做你的工具、做你的武器!你又没有超能力吧?!”
艾喜盯著美工刀的刃尖,目镜仔脚踝处的血液正从那儿流下:
“好啊。有什么办法可以约束你吗?我觉得我们没办法签个合同之类的。你有方案么?”
砰!
门轴终於连著门框一同绷断,铆钉子弹似地四射;铁门轰然砸下、掀起波涛似的股股尘埃。
艾喜能感到身后鼓风机似响起的,仿佛巨大野兽般的喘息--那如同是某种棕熊。
[乖乖、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