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北荒南下,我们也就没家了。”爷爷举著锄头,笑道:“最后一程我们送你走,我这把年纪,能换一个就赚了。”
红涯回头看去,数不清的人,一直延绵到山脚下。
她已经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是临死前的幻觉么?
无所谓了。
红涯重重点头,与他们一起,发起最后的衝锋。
夕阳照在她的残盔败甲上,上面溅著的战友的鲜血更加红艷。
像是专属於她的红妆,在临死前,正式嫁给已死在同一战线的陈鄂。
……
戏台上。
戏子也分不清是戏內还是戏外。
她泪流不止,带著自己的血,对剧中敌人发起最后衝锋,鲜血染红自己的衣服,也与红妆一般无二。
明明剧本已经结束,但她还在演著,似乎不愿意红涯的生命就此结束。
但属於她的舞台已经到达终点。
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昏暗,沉沉睡意涌上脑海……
戏台在缓缓落下。
所有观眾默然无声,似乎在默许红涯应该还活著,也希望她还活著。
直到戏子的水袖一角彻底滑落。
才確信第四幕终於完结。
人们脑海中还残留著刚才的悽美一幕,还闪回著无数普通人提著锄头抗爭时的画面。
不仅將自己带入其中:
“如果在边关住著的是我呢?”
“如果被陈鄂带大的人是我呢?”
心中的阴鬱之气,总是无法消解。
此时,另一座戏台缓缓升起。
戏台上只有一个人,似乎是个女人,戴著骇人面具,身形消瘦,长髮披肩,一身红裙。
女人的前面摆著一张古琴。
她缓缓摁下琴弦,轻灵柔和的戏腔在京城响起。
“戏一折,水袖起落。唱悲欢唱离合,无关我。”
“扇开合,锣鼓响又默,戏中情戏外人,凭谁说。”
“惯將喜怒哀乐都融入粉墨。”
“陈词唱穿又如何,白骨青灰皆我。”
“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位卑未敢忘忧国,哪怕无人知我。”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顏色。台上人唱著,心碎离別歌。”
“……”
眾人闻著乐曲,刚才的一幕幕在心中回闪。
噫吁哀嘆,隨乐而歌。
一曲过后,面具琴女缓缓退下戏台。
片尾曲结束,这场戏正式落下帷幕。
但曲音仍绕樑不散。
京城陷入沉寂。
人们早就猜出来,陈鄂是郭正鄂,那其余人是谁,不言而喻。
从一开始宣判郭正鄂的罪名时,便在民间掀起一阵浪潮,谁都不相信忠义为先的郭將军会叛国。
但两军差距,很难让人相信,在正常发挥下,我们会失败。
这中间一定有蹊蹺。
隨著瑜王疯魔,最后一个能为他们说话的人也没了。
民间的爭论越来越大,甚至影响了军队士气,导致前方战事屡战屡败。
李宏致“铁证如山”,无人能反驳。
万历文府迫於压力,只得根据证据,虚构一个郭正鄂反叛的事实,宣发了很长时间,这才將失利化作仇恨,让士气重燃。
……
“陛下,这是,这是陆长野诬陷,请陛下明察!”
李宏致跪了下去,战战兢兢。
皇帝面色阴冷,迟迟没有开口。
太子刚想说话,却突听不远处有人喊道:
“这传单上有东西,泼水能看到!”
……
几分钟前,十二渔坊外。
文烟端著一壶茶,走在满是观眾的大街上,突然脚滑了,茶水泼洒到路人身上。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
她连忙拿著毛巾替人擦拭。
那人突然被打断,满脸不悦:“怎么这么不小……誒这纸上,这是什么情况?!”
人手一张的传单,在沾水之后,竟然显现出別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