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赵云的婚事
寿春的冬,虽不及北地酷寒,却也朔风凛冽,卷著庭院里几株老梅的幽香,裹挟著清冷的气息,扑打在糊著素绢的窗根上。
天子刘协念及蔡琰归汉不易,又怜其身世坎坷,特赐了这处位於宫城边缘、闹中取静的小院。
院墙不高,粉壁黛瓦,几丛修竹掩映,倒真有几分“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雅致。
院內正房,炭盆烧得正旺,上好的银霜炭无声地释放著融融暖意,將塞外带回的最后一丝冰寒彻底驱散。
蔡琰独自坐在临窗的矮榻上,面前摊著一卷书简,目光却有些飘渺,並未落在字里行间。
归汉数月,她依旧习惯性地保持著在胡地养成的沉默与內敛,极少出门,仿佛要將自己隔绝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舔那早已结疝却依旧隱隱作痛的伤痕。
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便是她世界的大部分声响。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小院的静謐。侍女轻轻叩门通报:“夫人,刘中郎求见。
蔡琰微微一证,隨即敛吩咐道:“快请。”
不一会,在侍女的陪同下,刘贤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带来一身屋外的寒气,却又迅速被室內的暖意融化。
他今日未著戎装,一身素色长袍,更显沉稳內敛。
刘贤解下披风递给侍从,目光落在蔡琰身上,带著一种恰到好处的关切与敬重。
“夫人重回中土,实乃可喜可贺,在下一直忙於军务,没能抽出时间前来拜见,还望夫人不要怪罪,不知夫人在寿春住的可还安好?”刘贤拱手,声音亲和。
“劳中郎掛怀,妾身一切安好。”蔡琰急忙还礼。
隨即她亲自为刘贤斟了一盏热茶。茶香裊裊,在暖阁瀰漫开来。
刘贤接过茶盏,关切地看向蔡琰:“夫人若有不便之处,儘管告知於我,或直接稟明天子。天子亦常问及夫人近况,关怀备至。”
蔡琰眼帘微垂,说道:“谢中郎与陛下垂念。此处清幽雅致,一应所需皆已周全,远胜胡地妾身不敢再有所求。”
刘贤点头,目光变得深邃,缓缓道:“习惯便好。夫人能平安归来,实乃大汉之幸,也是令尊蔡中郎在天之灵庇佑。”
提到蔡邕,蔡伯嘴,刘贤的语气充满了由衷的敬意与惋惜。
蔡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轻一颤,父亲的名字,是她心底最深沉的痛楚与骄傲。
她抬起头,望向刘贤,眼神略微有些复杂。
“蔡中郎是一代鸿儒,学贯古今,乃我辈之楷模。其不幸罹难-乃是当年王允行事过於极端刘贤顿了顿,带著歷史的评判,接著说道:“当年王允除掉董卓,的確是为国除奸,功在社稷。然其因私愤,执意构陷杀害蔡中郎,不听忠臣劝阻,致使忠臣罹难,文脉蒙尘,因一已之私愤,铸成千古憾事!”
这么多年,父亲的冤屈是蔡琰心中无法磨灭的烙印。世人或讳莫如深,鲜少有人如此直接、如此公正地评述那段往事,更少有人敢直言王允之过!
刘贤一番话,让蔡琰触动了心弦,她的眼中渐渐有些湿润,她强忍著没有让泪水落下,嘴唇微微盒动,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刘贤的声音更加诚恳,“此事,我已与陛下详谈。陛下聪慧仁厚,亦深知当年蔡中郎所受之冤屈。陛下亲口言道:『蔡中郎当年,確实死得委屈,他本不该死於王允之手。』”
“陛下当真如此说?”蔡琰的声音带著一丝颤抖,泪水终究未能忍住,滑落脸颊。
刘贤用力点头,“是的,只不过王允功劳太大,且又早已离世,所以这件事陛下也不便大动干戈的为你父亲平反,但你要知道,王允杀害蔡中郎,他的的確確做错了!”
蔡琰起身,向著刘贤,也向著皇城的方向,深深一拜:“妾身—代先父,叩谢陛下圣明!谢中郎仗义执言!”
刘贤待蔡琰情绪稍稍平復,他饮了一口茶,沉吟片刻,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为谨慎。
“往事已矣,蔡中郎的冤屈,等到天下安定后,我相信,陛下自会为其平反,还其清白。如今夫人虽已归汉,生活安稳,然你终究子然一身,一个人住在这里,终非长久之计。人生漫漫,身边总需有个依靠。”
蔡琰刚刚平復的心绪又起波澜,她有些不解地看向刘贤,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说?
刘贤倒也没有藏著掖著,直接表明来意,“我希望夫人能认真思虑,重新择一良配,往后余生也好有个依靠,方不负这劫后余生之幸。”
此言一出,蔡琰先是一愣,隨即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抹红霞修地飞上她略显苍白的双颊,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手指紧紧绞著衣角,带著慌乱与自惭:“中郎此言何意?妾身—妾身已先后跟过卫氏与匈奴左贤王,残败柳之身,早已污浊不堪岂敢当得中郎如此厚爱?”
她误以为刘贤是在向她表达情意。这份突如其来的厚爱,让她既惊惶又无地自容,过往的经歷如同沉重的伽锁,让她本能地退缩。
刘贤先是一愜,隨即哑然失笑,那笑声爽朗而坦荡,“夫人误会了!”
他连忙摆手,眼中带著温和的笑意,“夫人切莫妄自菲薄!过去种种,非夫人之过,实乃命运弄人。这残败柳四字,夫人切莫再提,徒增伤感罢了。刘某对夫人,唯有敬重与怜惜,绝无半分他想。”
他收敛笑容,正色道:“天人品性高洁,才情绝世,当配世间一等一的英雄豪杰,方能琴瑟和鸣,不负此生。刘某心中,確有一绝佳人选,欲荐於夫人,请夫人斟酌。”
蔡琰这才明白自己会错了意,羞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上的红晕更深,头垂得更低,
不敢再看刘贤,只低声道:“中郎请讲。”
刘贤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著不容置疑的推崇:“此人,便是镇西將军,汉中太守赵云!”
“赵云?”
蔡琰顿时一证,她离开中原已经很多年了,对很多人和事並不是很熟悉,赵云的名字也只是隱隱听说过,人却並未亲见过。
提到赵云,刘贤自然是不吝夸讚,“子龙將军,文武双全,有万夫不当之勇,更兼忠肝义胆,
心如赤金!其生平志愿,便是扫清寰宇,匡扶汉室。他曾多次对人言:『天下未定,何以家为?』此等胸怀,此等志气,当真令人心折,钦佩不已!”
“夫人学贯古今,深明大义,当知此等为国为民、先国后家之真豪杰,是何等难得!若夫人不嫌子龙出身行伍,刘某不才,愿厚顏为二位做媒,促成这段良缘。”
暖阁內一片寂静,只有炭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啪声。
刘贤隨即便愈发细致的讲述了赵云的过往事跡,他是如何拒绝袁绍的招募,投了公孙,后来见公孙瓚残暴无道,嗜杀成性,又果断的离开了公孙瓚听他说的越多,蔡琰也不由得心生敬佩尤其是那句“天下未定,何以家为”,更是深深触动了她。
她经歷过国破家亡、流离失所的痛楚,深知一个以天下苍生为念的將军,其品格是何等珍贵。
而且,赵云至今未娶,一直忙於征战,这也让蔡琰很钦佩。
她没有立刻回答,但紧绞衣角的手指微微鬆开了,低垂的脖颈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这份沉默,並非拒绝,而是女儿家本能的羞报和慎重。
刘贤是何等人物,察言观色,已知蔡琰心中鬆动。
“夫人不必此刻便做决断。婚姻大事,自当慎重。这样,年关將近,汉中的军务也暂告一段落。我即刻奏请天子,让子龙回来一趟。待他归来,我安排二位见上一面。夫人到时亲自看看子龙的为人谈吐,再做定夺,如何?”
这个提议体贴而周全,给了蔡琰极大的尊重和缓衝的空间。她轻轻点了点头,“一切全凭中郎安排!”
其实蔡琰也知道,天子对刘贤非常器重,可谓言听计从,真如果天子直接赐婚,蔡琰根本连拒绝的机会和资格都没有,刘贤能主动过来和他商量,足见他对自己的尊重。
刘贤见她应允,心中大石落地,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夫人且安心等待。刘某这就去安排。”
年关將至。寿春城中年味渐浓,街巷间开始有了节庆的气氛。
吕布的捷报也从青州传来了,袁谭连败两阵,连文丑都丧命在吕布的戟下,汉军彻底掌握主动。天子非常高兴,群臣也是欢欣鼓舞。
半个月后,赵云奉詔与法正一同回到了寿春。
刘贤便找了个由头,把赵云带来见蔡琰。
这一次,暖阁內的气氛与半月前截然不同。蔡琰显然精心准备过,换上了一身素雅得体的汉家深衣,髮髻梳理得一丝不苟,虽未施浓妆,但气色明显好了许多,眉宇间少了几分鬱结,多了几分沉静与期待。
当刘贤引著赵云步入暖阁时,蔡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位传说中的將军身上。
只见赵云身姿挺拔如松,一身常服也掩不住那久经沙场的英武之气。
他面容俊朗,剑眉星目,鼻樑高挺,薄唇微抿,线条刚毅却不失温润。眼神清澈明亮,如同蕴藏著星辰,沉稳內敛,毫无骄矜之气。
行走间步伐稳健,气度从容,既有武將的轩昂,又有一种难得的儒雅。
眼前的男子,比蔡琰想像中更加英挺,那份气质,也远比传闻更令人安心。她连忙起身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