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基层不满与大同社走过来的路
大同历二十年(公元1643年)6月17日,京城第一农场。
夏日的麦田,金黄一片,热浪裹挟着麦香翻滚,看的让人心情舒畅。
一阵阵“嘟!嘟!嘟!”的汽笛声打破了乡间的静谧,一台模样笨重、不断向外喷吐着黑烟的钢铁怪物,正缓慢而坚定地在麦浪中前行。
这正是徐晨带着墨子院和鲁班院工匠鼓捣出的新玩意儿——蒸汽收割机。它的前部装着几个带有锋利刮板的转轮,随着轮子旋转,成熟的麦秆被齐刷刷割断,然后通过一个简易的传送带抛到一侧。徐晨亲自带着五个农场工匠跟在后面,手脚麻利地将割下的麦子捆扎起来,效率惊人。
在这台机器的另一侧,相隔百步的另一块同等大小的麦田里,刘永和李文兵则领着足足五十名经验丰富的农场工匠,人人手持锋利的镰刀,弯腰弓背,挥汗如雨地进行着传统的人工收割。
尽管他们人数占优,也拼尽全力,但收割的速度明显落后于那台隆隆作响的钢铁机器。
徐晨说自己的机器能比得上几十个农户效率,刘永他们对这笨重且毛病不断的铁家伙深表怀疑,于是便有了这场别开生面的比试。
眼看机器作业的麦田即将收割完毕,胜利在望,突然,“哐当”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紧接着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噪音,那台蒸汽收割机猛地一顿,彻底趴窝,黑烟也变成了无力飘散的细缕。
徐晨快步上前,皱着眉头对驾驶座上的高磊喊道:“石头!搞什么名堂?眼看就要赢了,怎么在这节骨眼上掉链子?”
高磊一脸无辜地从驾驶舱探出头道:“元首,这机器哪天不闹几次脾气?抛锚才是常态,不抛锚那叫反常!这可真不赖俺的驾驶手艺!”
这时,工匠头领姜云龙带着几个徒弟提着工具箱匆匆跑来,钻到机器底下捣鼓了半天,再出来时浑身沾满了煤炭和油渍。他对徐晨报告道:“元首,查清楚了,一个传动齿轮崩了齿,换上个备用的就能接着干。”
这台以蒸汽收割机,对当前的材料工艺是极大的考验。普通的铸铁件太脆,容易损坏;想要用更坚韧的钢材,切削加工又是难题,要研发新式机床。而且,为了产生足够的蒸汽动力,零部件不得不造得更大更重,陷入了一种“动力不足加大锅炉,锅炉大了又更重”的循环。
眼前这台原型机显得十分粗糙,却已经是多次调试验证的,动力勉强够用,运行起来既费煤又费水,加一次煤最多能跑半小时,若改用木柴或秸秆,效率就更低了,能坚持一刻钟就算不错。
徐晨看着瘫痪的机器,问姜云龙:“依你看,还要多久才能造出真正实用可靠的蒸汽拖拉机?”
姜云龙面露难色道:“这真说不准。只能不断试错改进。想要更耐用、更强韧的零件,一方面得继续试验新的合金配方,另一方面,也得改造我们的水压机,用更大的压力来锻压出质量更好的毛坯,这是一个系统工程。”
徐晨闻言,轻轻叹了口气。他原本还指望能多造些这类机械运往新大陆,加速那边的开拓进程,现在看来,短期内是难以指望了。
这时,刘永和李文兵走了过来,两人都是满头大汗,衣衫尽湿,脸上却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
刘永抹了把汗笑道:“元首,看来这次是我们侥幸胜了。您这铁牛,关键时刻还是靠不住啊。”
徐晨也笑了,不服输地说:“伯衡,你们别得意。再给我半年时间改进,届时我们再比过!”
刘永连连摆手道:“免了免了,这样的胜利,体验一次就够了。”
他刚才真以为要输了,没想到机器最后关头掉了链子。再给元首半年时间,那铁家伙恐怕就真不是人力能抗衡的了。
李文兵笑道:“元首,这机器若能解决容易故障的毛病,确实是开荒、收割的神器。对于辽东、新大陆、西域那些地广人稀之地,价值不可估量。这个发明,比您鼓捣的那些……嗯,可实在多了。”
在李文兵他们看来,徐晨在天下一统之后有几分不务正业,到处弄的技术发明,一会儿弄光报,当然这玩意儿虽然成本高,但效果也非常有用,现在从金城传信息到广东只需要一日,极其便利,有民间商家承担成本,费朝廷还能成。
还有玻璃大棚解决了京城百姓冬天吃新鲜蔬菜的问题,虽然有点贵,是肉价的十几倍。
但有一些就毫无用处,像什么电灯,需要一个人不断手摇才能亮,一停就灭,还有什么二极管有线电报,投入好几年,每年都要上百万两银子,却没有什么成效。
刘永也笑道:“这玩意才是我们需要,元首要马上建立一个这样的作坊,争取在秋收之前能量产这种拖拉机,还能赶得上秋收秋种。”
徐晨听出了他们的弦外之音,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研发之道,本就是十次摸索九次空,但不能因此就不去摸索。甚至可以说,墨子院和鲁班院,才是我大同社未来能否长盛不衰的两大根基!”
后世,徐晨可是看到了一个霸主,只停留了30年,霸权就变得岌岌可危了,进入工业化时代。所有人都被科技这根鞭子赶着往前走,停下来的开始就是步入深渊的开始,没有人会等你。
他目光扫过刘永和李文兵,语气坚定:“我们所做的一切,归根结底是为了提升生产力,让百姓过得更好。我大同社若不引领天下,还有什么资格自称代表天下人。
所以你们要牢记,将来无论谁坐在元首的位置上,对墨子院、鲁班院的投入都绝不能削减!探索世界、革新技术的脚步,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我们若停滞不前,别人就会赶超。也许只要懈怠三十年,我们可能就会从领先变为落后,那时再想追赶,就难如登天了。”
刘永听到徐晨提及“将来谁坐在元首位置上”,忍不住劝说道:“元首,您是不是多考虑一下,前明官员七八十岁不致仕者亦不鲜见,您如今连五十都未到,正是年富力强之时。”
现在民朝兴盛完全超出了刘永的意料之外,国土面积之大是大明的两倍,也只有盛唐和元朝能比。
百姓富裕,产业兴旺,哪怕历史上的文景之治,开元盛世,强悍盛唐的文治武功也难以和民朝此时的局面相比。
即便当年刘永决定追随徐晨,也想象不到他们会建立如此一番丰功伟绩,而现在这个掌舵人居然想退下来,他的内心是感到迷茫惶恐的,本能的想让徐晨留在这个位置。
徐晨看着这位老战友笑道:“伯衡,一个健康、有活力的制度,远比依赖某个英明领袖个人更重要。若我一直占据这个位置直到老死,那我大同社所追求的‘公天下’,与换了个名号的家天下、皇帝制,又有何本质区别?”
他语重心长道:“将来你们若担此重任,一定要时刻铭记我大同社的立社之本:行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要坚决打击那些不事生产、坐享其成的食利阶层,用心保护所有辛勤劳动的工匠和农户。
他们才是我大同社最坚实、最可靠的根基,如果本末倒置了,培养一批压榨工匠的食利者,那我们就沦为大明之流。”
刘永和李文兵闻言,收敛了笑容,郑重地拱手齐声道:“元首教诲,我等铭记于心!”
从农场回来没几天,刘永就上报了各地丰收的情,结果这次丰收的产能,三石是基础线,四石,五石,六石比比皆是。
徐晨皱眉头道:“你相信这上报的产能?”
刘永道:“这些年北方粮食的产能也的确在逐步恢复,加上使用鸟粪石,有些田地的确能达到这个产能,可能有所夸大,但大家本性还是好的,关键是元首我们不能让下面的人泄气,不然事情就不好干了。”
徐晨摇头道:“我只怕他们牛皮吹上天,实事求是建水坝,修水渠才是提高粮食产能最好的方法,而不是吹牛,我们努力了近20年时间,也只是扛住了北方这10年的天灾,这几年倒好了,也没见有什么大动作,粮食就翻着个头的往上涨,不制止这种不正之风,以后谁还会踏实做事!”
徐晨对黄宗羲道:“去把傅山给我找过来。”
“遵命!”
没多久,傅山来到元首府行礼道:“元首,您找某有何吩咐?”
徐晨找出京师日报道:“亩产600斤的麦子,这你也相信?”
傅山道:“属下亲眼所见,小麦长得颗粒饱满,下官亲自看他们收割了一亩,的确是有600多斤。”
徐晨冷笑道:“少数田地弄出600斤麦子,我相信,但你要说真个北直隶的麦子都是六百斤,你傅山相信吗?”
“你看看这些报纸的报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整个北方的田地都有600斤的亩产,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提高粮食产能,那我们辛苦这20年,又是给黄河改道,又是新修水利,这算什么,做无用功吗?”
“这段时间每个县下面你都去看看,看看是不是每个县的粮食产能都像报纸上说的那么高,不要被人骗了,还沾沾自喜。”
傅山苦着脸道“遵命!”
对下面的情况他也不是完全不知道,现在所以人都知道元首要退下了,大同社位置变动极大。
很多人县令,知府也当了10年,所以想在这关键的时候更加进步。
但谁能想进步的人太多了,也内卷上了,大家本来增加了三成左右,结果那个增加一倍,这个增加两倍,就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所有人都停不下来了。
傅山离开后,刘永道:“元首,下面的人本意还是好的。”
徐晨严厉道:“虚假的永远是假的,我们每年请几千个学子统计天下的各项货物的数据,就是为了得到最精确的数字,好做出准确的判断。这就跟打仗一样,明明你只有1万兵,下面去给你报个10万兵力出来,这要上战场是会打大败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