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左边的山田隆司是制作部副主任,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却掩不住鬓角的白发,他跟松井雄一一起在关东台待了三十年,算是老资格;
挨着他的藤下健是广告部主任,啤酒肚把西装撑得紧绷,手里还捏着半张没吃完的金枪鱼三明治——早上跟“浅草屋”拉面谈广告谈崩了,连早饭都没顾上吃;
中间的木村浩是人事部主任,戴一副圆框眼镜,总爱把“规矩”挂在嘴边,却在东京台收购后偷偷给老员工涨了两次补贴;
右边的小林木次郎则是企划部副主任,手里的笔记本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全是这半年来被毙掉的节目提案;
最边上的斋藤茂是技术部主任,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攥着个黑色的传呼机,半天没吭声——他是五人里最沉默的,却也是最懂设备的,关东台那几台快报废的摄像机,全靠他撑着。
“山田桑,你确定是今天十点?”
藤下健咬了口三明治,面包渣掉在西装前襟上,他随手抹了抹,语气里带着焦虑,“刚才跟浅草屋的老板谈,他说市台的人昨天刚去过,给的广告位价格比咱们高两成,还说要请神木俊介去拍拉面店的宣传片——再这么下去,咱们广告部这个月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山田皱了皱眉,抬手理了理领带——那领带还是去年年会发的,边角已经磨得发亮:“宫泽秘书早上刚打过来的座机,不会错。这次是明日海常务亲自带队,还有高田副台长——你忘了?高田副台长现在还兼着咱们关东台的台长呢,他来,肯定是为了改革的事。”
“明日海常务……”
藤下健嘴里的三明治忽然不香了,他放下手里的包装袋,语气里多了几分复杂,“说起来,明日海常务以前也是咱们关东台的人吧?我记得十年前,他还是制作局的副局长,跟铃木清斗桑一起拍《关东风情画》,那时候他就挺护着咱们关东台的——后来东京台收购,他被调去东京,这几年倒是没怎么回来过。”
木村推了推眼镜,声音比两人都轻,却带着几分笃定:“何止是护着?当年东京台想把咱们的制作团队拆去东京,是明日海常务跟坂田台长据理力争,说‘关东台的根在关东,拆了团队就没魂了’,才保住咱们现在的制作部。这次他来,有他在中间协调,松井主任那边也能少点抵触——毕竟是老领导,面子还是要给的。”
“面子?”
小林木次郎忽然插了句嘴,手里的笔记本翻到“东京台人员名单”那一页,指尖在“明日海”三个字上点了点,“你们觉得,明日海常务在东京台待了四年,还会像以前那样向着咱们吗?上个月我去东京台送提案,听见综艺部的人说,明日海常务现在跟高田副台长走得很近,连说话的调子都跟东京台的人一样了——张口闭口‘大东京圈’,哪里还提过‘关东台’?”
山田脸色沉了沉,却没反驳。
小林木次郎说的是实话,去年关东台申请制作预算,明日海虽然批了,却比他们申请的少了三亿,理由是“东京台本部的《超级变变变》需要追加经费”,那时候他就觉得,明日海或许真的变了。
“小林桑,话不能这么说。”
木村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块薄荷,递给小林木次郎,“去年冬天咱们技术部的摄像机坏了,是明日海常务偷偷从东京台调了两台过来,没走正规流程——要是他真的忘了关东台,犯得着冒这个险吗?他现在在东京台的位置不好坐,一边是坂田台长的‘大东京圈’政策,一边是咱们这些老部下的期待,只能两边为难。”
藤下健嚼着三明治,含糊不清地附和:“木村桑说得对。明日海常务要是真想撇清关系,这次就不会亲自来,派个下属过来应付一下就行了。他来,说明心里还是有咱们关东台的——有他在,至少东京台那边不会把咱们逼得太狠。”
山田点了点头,目光重新投向路口,语气缓和了些:“其实我上个月跟铃木清斗桑通了电话,他说明日海常务一直在跟坂田台长争取,想给咱们关东台多留些自主权——这次改革,应该不会像前几次那样,把东京台的节目硬塞给咱们。”
“铃木清斗桑……”
小林木次郎的语气软了下来,他刚进关东台时,铃木还是制作部主任,带他拍过不少乡土题材的短片,“可惜这次铃木桑没来,要是他在,松井主任肯定能听进去——松井主任跟铃木桑可是几十年的老搭档,当年拍《关东风情画》,两人一个导一个编,配合得别提多默契了。”
斋藤忽然抬了下头,传呼机在手里转了个圈,声音低沉得像闷雷:“铃木桑去拉广告了。早上碰到他的秘书,说他去‘丸井酱油’了——那家跟咱们合作了十年,今年却把预算挪给市台了,铃木桑想再争取争取。”
这话一出,几人都沉默了。
丸井酱油是关东台的老客户,每年两千万的广告投入,是广告部的重要收入来源——现在连这家都要走,关东台的日子是真的难了。
藤下健摸了摸啤酒肚,叹了口气:“要是铃木桑能把丸井酱油拉回来,咱们广告部这个月就能喘口气了。不过话说回来,这次除了明日海常务和高田副台长,还有谁来?不会就他们两个人吧?”
山田刚想开口,兜里的传呼机忽然“嘀嘀”响了两声——是宫泽秘书发来的信息:“东京台大巴已过明治路口,随行人员含野原广志。”
“野原广志?!”山田看着信息,眼睛一下子亮了,声音都提高了几分,“是那个拍《七武士》的野原广志?”
“哪个野原广志?”
藤下健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手里的三明治包装袋“啪嗒”掉在地上,“就是那个23岁拿东京国际映画祭最佳导演的?还有《超级变变变》那个综艺,我家那小子天天守着看,说比市台的选秀好看多了!”
小林木次郎的笔记本“哗啦”一声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记着野原广志的履历,是他昨天特意从东京台的资料库里抄的:“何止啊!他还是《暗芝居》的动画之父,‘都市怪谈’这个类型就是他创的,还有漫画《幽游白书》《哆啦a梦》,现在在集英社是重点签约漫画家——《哆啦a梦》我女儿天天看,说想要个机器猫的口袋。”
“23岁?”
木村推了推眼镜,语气里满是不敢相信,“我23岁的时候还在给前辈端咖啡呢,他都拿最佳导演了?《七武士》我去电影院看了,那镜头拍得,比黑泽英二前辈的武士片还对味——黑泽前辈不是出了名的固执吗?听说他还跟野原广志成了忘年交,天天一起下围棋。”
山田点了点头,手指在传呼机上敲了敲,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我还听说,野原广志的独立制作部是破例批的,只有精英二级导演才能有这待遇,他一个三级导演就有了——坂田台长对他可是真重视。这次让他来关东台,难道是想让他帮咱们做节目?”
“做节目?”
藤下健挠了挠头,捡起地上的包装袋,“可他是拍电影、做综艺的,咱们关东台现在主打地方新闻和乡土剧,他能懂吗?而且他那么年轻,咱们台里那些老编导,能服他吗?松井主任连明日海常务的话都敢顶,更别说一个23岁的年轻人了。”
斋藤又开口了,还是那副低沉的语气,却比刚才多了几分认真:“他懂。《深夜食堂》你看了吗?拍的都是普通人的生活,跟咱们以前拍的乡土剧路子像——他能抓住观众想要的‘温度’,这比什么都重要。而且他敢创新,《暗芝居》没人看好,他做火了;《超级变变变》没人觉得能火,结果成了全国收视第一——咱们关东台现在缺的就是这种能破局的人。”
小林木次郎点头附和:“斋藤桑说得对。我看了他的采访,他说‘节目不是拍给评委看的,是拍给观众看的’——这话跟铃木清斗桑以前说的一模一样。要是他真能帮咱们做几档接地气的节目,说不定能把年轻观众拉回来,现在咱们台的观众平均年龄都快50了,再这么下去,迟早要被市台挤垮。”
“可为什么要让他来改革?”
藤下健还是没明白,他踢了踢脚边的梧桐叶,“东京台那么多导演,浅野贵太桑擅长温情片,足利崇司桑擅长古装片,哪个不能来?非要让野原广志来,他手里那么多项目,忙得过来吗?”
山田叹了口气,目光投向远处——路口已经能看到大巴的影子,车身印着的东京台标志格外显眼:“可能是因为市台。市台下个月要推《东京周边探访》,请了神木俊介当主持人,明摆着是要抢咱们关东的观众。野原广志的节目号召力强,有他在,咱们至少能跟市台拼一拼——而且他跟佐藤德川不对付,佐藤德川是市台的金主,野原广志肯定不会让市台好过。”
“佐藤德川……”
小林木次郎皱了皱眉,“那个麒麟集团的老板?听说他想挖野原广志去麒麟艺人事务所,被野原广志拒绝了——这么说来,野原广志跟市台确实是天然的对手。”
木村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说:“我还听说,岛津前社长竞选市长,野原广志给了不少建议,比如那个‘信息茧房’,就是野原广志提的——现在岛津前社长的民意支持率涨得很快,田中三上神肯定急了,市台这次推《东京周边探访》,说不定就是想给田中三上神拉选票。野原广志来关东台,说不定也有帮岛津前社长争取关东选民的意思。”
这话一出,几人都沉默了。
政治这东西,他们这些中层干部平时不敢碰,却也知道,关东台现在的改革,早就不只是“做节目”那么简单了。
“可惜铃木桑不在。”
山田又提了一句,语气里满是惋惜,“要是铃木桑在,他肯定能跟野原广志聊到一块儿去——铃木桑是野原广志的前辈,又是明日海常务的老部下,有他在中间搭桥,松井主任那边也能少些抵触。松井主任现在对东京台的人戒心太重,上次明日海常务想派年轻编导过来帮忙,他直接说‘关东台的事不用外人管’,把人堵了回去。”
“松井主任也是没办法。”
藤下健叹了口气,“他跟关东台一起走了三十年,看着台里从辉煌到现在这样,心里不好受。上次我跟他喝酒,他说‘关东台要是没了乡土味,就不是关东台了’——他怕东京台把咱们的根给拔了。”
小林木次郎摇了摇头,手里的笔记本翻得哗哗响:“可不变不行啊。咱们现在的原创节目占比不足8%,全靠转播东京台的节目撑着,广告收入降了45%,连制作部的摄像机都快开不了机了。上个月人事课统计,今年已经走了五个年轻编导,都是被市台挖走的——再不变,咱们真的要完了。”
斋藤攥着传呼机,指节发白:“会变的。明日海常务来了,野原广志来了,铃木桑还在为咱们拉广告——只要咱们自己不放弃,就还有希望。”
他的话刚说完,远处的大巴已经驶到了路口,车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朝着关东台的方向缓缓开来。
“来了!”
山田立刻挺直腰板,抬手理了理西装下摆,“都精神点,别让东京台的人看咱们的笑话。藤下健桑,把你手里的三明治包装袋扔了;木村桑,眼镜擦一擦;小林木次郎桑,笔记本收起来——咱们是关东台的中层,不能让人觉得咱们没底气。”
几人连忙整理着装。
藤下健把包装袋塞进兜里,拍了拍西装上的面包渣;
木村从口袋里掏出块眼镜布,仔细擦着镜片;
小林木次郎把笔记本合上,夹在胳膊肘里;
斋藤则把传呼机揣进内兜,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却站得比刚才更直了。
大巴缓缓停在关东台门口,车门“嗤”地一声打开,最先下来的是明日海——他穿着件深灰色的风衣,头发梳得整齐,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公文包,脸上没什么笑容,却带着一股沉稳的气场。
他刚站稳,目光就扫过门口的五人,在山田身上停了几秒,轻轻点了点头。
紧随其后的是高田俊英,他穿着件藏青色的西装,肚子比藤下健还明显,手里攥着个保温杯,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却在看到关东台旧楼时,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
最后下来的是野原广志——他穿着件黑色的西装,比明日海和高田都年轻,却站得笔直,手里拎着个棕色的公文包,里面装着关东台的资料和北川瑶整理的编导名单。
他刚下车,目光就落在了办公楼墙上的《关东风情画》旧海报上,眼神里带着几分平静,却没停留太久,很快转向门口的五人,微微躬身行礼。
“山田桑,藤下桑,木村桑,小林桑,斋藤桑。”明日海走过去,语气比刚才柔和了些,伸手跟山田握了握,“好久不见,各位都还好吗?”
山田连忙回握,手有些发颤:“明日海常务,好久不见。我们都好,就是……就是台里最近有点困难,让您费心了。”
“都是分内的事。”
明日海笑了笑,指了指身边的高田,“这位是高田副台长,也是咱们关东台现在的台长亲自点名,让他一起跟着过来的,野原广志。这次改革,高田副台长很重视,特意让野原广志跟着我一起过来。”
几人连忙点头,目光却都落在了野原广志身上。
这个比他们想象中更年轻的导演,脸上没什么傲气,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却让人不敢小觑。
野原广志上前一步,再次躬身行礼,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山田桑,藤下健桑,木村桑,小林桑,斋藤桑,我是野原广志。这次麻烦各位配合改革的工作,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各位前辈多指教。”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没有年轻人的浮躁,反而带着几分老派的稳重——这让原本有些抵触的藤下健和小林木次郎,心里都松了口气。
山田看着野原广志,忽然想起了年轻时的铃木清斗——一样的沉稳,一样的懂礼貌,却一样的敢闯敢拼。他连忙抬手扶起野原广志,语气里多了几分真诚:“野原桑太客气了。您的才华,我们都看在眼里,能跟您一起做事,是我们的荣幸。里面请,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松井主任他们在里面等着呢。”
野原广志点头,跟在明日海后面走去。
路过宣传栏时,野原广志的目光在《暗芝居》的旧海报上停了一秒,然后转向山田,轻声问:“山田桑,这张海报贴了多久了?”
山田愣了一下,随即苦笑:“去年转播的时候贴的,一直没换——咱们台里现在没什么新节目,也没心思换海报。”
野原广志没再多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重新投向办公楼内部——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打印机声,墙上挂着的《关东风情画》剧组合影已经泛黄,却能看到年轻的明日海和铃木清斗站在最中间,笑容灿烂。
他知道,接下来的改革不会容易——松井雄一的固执,老员工的抵触,市台的竞争,预算的短缺……但他看着身边这些还在为关东台努力的人,看着墙上那些记录着关东台辉煌的照片,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就像铃木清斗说的,关东台有观众的感情,有老员工的坚守,只要能找到正确的方向,就能重新焕发生机。
而他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个方向,让这栋旧楼里,重新响起摄像机的转动声,重新传出编导们讨论节目的笑声,重新成为关东观众心里那个“能看到身边故事”的电视台。
会议室的门就在前面,里面已经传来了松井雄一的声音,带着几分固执,却也带着几分期待。
他抬起头,跟着山田走进会议室,身后的明日海和高田也紧随其后。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在为这场注定艰难的改革,拉开了序幕。
ps:假期结束第一天,希望大家都有上班的好心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