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暗如退潮般消散时，柳凡的视网膜上还残留著教堂崩塌的残影。

咸涩的海风灌入鼻腔，他踉蹌著跪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掌心触及的却不是海水——那些泛著星辉的液体正从他的指缝间蒸腾而起，化作万千萤火虫般的光点，每一粒都映著记忆的碎片。

“这是……记忆之海？“柳凡的声带震颤著，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深蓝色镜面上破碎重组，时而变成身披鎧甲的战士，时而化作缠绕海草的骸骨。

远处传来空灵的鯨歌，声波在水面刻出环状涟漪，某个熟悉的频率让胸口的图腾纹身骤然发烫。

涟漪中心突然炸开银白色水，郭琳琳的灵体破水而出。她的半透明身躯比以往凝实许多，发梢缠绕著发光的浮游生物，眉心浮现出与柳凡胸口相似的月牙鳞片。

“你通过了第一重试炼的代价，是看到被篡改的歷史。“她的声音带著深海迴响，“现在，该直面被封印的真相了。“

柳凡刚要开口，脚下的海面突然翻涌。无数气泡升腾而起，每个气泡中都封印著记忆场景：十二岁的他在海滩捡到会发光的海螺，里面传出韩晓的求救声；十八岁生日那晚，虎鯨群在近海徘徊不去，其中一头眼瞳里跳动著金色火焰；三天前剧场血战中，韩晓被沧溟珠反噬时，背后隱约浮现八爪海妖的虚影......

“看仔细。“郭琳琳挥袖拂开气泡群，指尖点在某个正在变黑的气泡上。画面顿时清晰：八百年前的星空战场上，播种者的確剜出了海妖心臟，但那颗跳动的沧溟珠內部，分明囚禁著七个挣扎的人影——正是初代守护灵们的魂魄。

“他用守护灵献祭铸珠？“柳凡的指甲刺入掌心。气泡中的播种者突然转头望来，左眼化作黑洞，右眼却是韩晓的瞳孔。

这个惊悚的画面让柳凡踉蹌后退，脚下的海面顿时龟裂，露出下方血红色的第二层海洋。

“小心！“郭琳琳甩出发光的髮丝缠住他的腰，“记忆之海分九重，你现在站在最温和的表层。“她牵引著柳凡避开突然出现的漩涡，“播种者不仅剜心，还篡改了所有人的记忆。韩晓斩杀他时，其实是在解救被囚禁的沧溟珠宿主。“

海天相接处突然隆起百米高的水墙，柳凡看到水墙中封冻著无数战斗场景：韩晓的银髮化作锁链捆住发狂的虎鯨守护灵；郭琳琳在暴雨中把婴儿时期的他托出洪水，自己却被青铜罗盘吸走魂魄；甚至包括三分钟前，黑袍人蛊惑他时的真实画面——那条海妖触鬚尖端，粘著韩晓被撕下的半片灵魂。

“她將自己的记忆碎片分散在试炼中，只为对抗播种者的精神污染。“郭琳琳的灵体开始闪烁，海面下伸出无数苍白手臂试图將她拖入深渊，“快走！海妖在吞噬我的......“

话音未落，整片记忆之海突然倒悬。柳凡坠向天空，而“天空“其实是另一片沸腾的血海。他看到韩晓的脊椎骨从血海中升起，镶嵌其上的半颗沧溟珠正在吞噬另外八颗珠子。每吞噬一颗，就有守护灵的惨叫响彻云霄，其中赫然包括郭琳琳的声音。

“这不是真的！“柳凡怒吼著催动图腾，液態鎧甲覆盖全身。月牙鳞片脱离胸口，化作弯刀斩向血海。被劈开的海水中浮现出青铜罗盘的全貌——罗盘中央的凹槽根本不是沧溟珠的位置，而是个正在搏动的子宫，里面蜷缩著婴儿形態的播种者。

郭琳琳的残影突然在刀光中重现：“看罗盘边缘！“柳凡凝神望去，那些看似装饰的古老铭文，实则是用守护灵鲜血写就的契约。当他的目光扫过某段文字时，左眼突然剧痛，视网膜上浮现出被锁链缠绕的韩晓，她正在用最后的力量將沧溟珠推入时空乱流。

“她在八百年前就选择你作为宿主。“郭琳琳的声音混著杂音，“播种者需要完美容器重生，而韩晓......她把自己改造成锁，永远封印在沧溟珠与你之间。“

海天突然顛倒復位，柳凡重重摔回原处。掌心传来坚硬触感，低头发现握著枚棱形水晶，內里封印著韩晓与播种者对峙的画面：她根本不是用武器，而是徒手插入自己胸口，扯出半颗沧溟珠塞入婴儿时期的柳凡体內。

“啊！！！“柳凡的太阳穴青筋暴起，记忆如高压水流衝破闸门。他想起五岁那年“意外“跌落古井，其实是韩晓在井底为他移植沧溟珠碎片；想起每次生死关头浮现的银色锁链，实则是韩晓被撕裂的灵魂触鬚；甚至三天前海妖说“你已被我的毒液浸染“时，是韩晓残留的力量让雨水偏移了半寸。

海面突然隆起漩涡，每个漩涡中心都升起青铜柱。柳凡看到每根柱子上都绑著不同时期的韩晓：七岁的她被海草贯穿四肢；十七岁的她额头钉著封印钉；最新那根柱子上，现代的韩晓正在被沧溟珠反噬出的触鬚吞噬。

“这是她替你承受的七世劫难。“郭琳琳最后的传音在浪涛中破碎，“去触碰真相，你会真正觉醒......“

柳凡纵身跃入最靠近的漩涡。在时空乱流中，他目睹初代守护灵们的真正结局：他们自愿被播种者炼化成沧溟珠，只为在珠內构筑对抗海妖的精神防线。而韩晓作为最初的容器，忍受了七百年灵魂撕裂之苦，只为在第八个百年等来能承受完整沧溟珠的宿主。

“千年诅咒，百年流转，为何是第八个百年？”

当柳凡从漩涡挣扎出来时，记忆之海已经变成璀璨的星穹。韩晓的虚影漂浮在银河中心，脊椎骨上的沧溟珠完整如初。她抬手轻点，柳凡胸口的月牙鳞片飞旋而出，与沧溟珠完美嵌合。

“你终於看见了。“韩晓的声音带著八百年的疲惫，“现在选择吧：取出沧溟珠回归平凡，或者承受我的宿命成为......“

柳凡的拳头突然贯穿虚影，却不是攻击。当他的手从韩晓心口收回时，掌心跳动著被海妖毒素染黑的半颗心臟——那是他被植入沧溟珠时，韩晓偷偷替换的活体封印。

“该换我守护你了。“柳凡捏碎心臟，黑血中腾起金色火焰。记忆之海开始坍缩，无数星光涌入他的瞳孔。在最后的强光中，他看见自己与韩晓背靠背站在青铜罗盘之上，脚下踩著八爪海妖被撕碎的触鬚。

此时郭琳琳露出邪恶的微笑消失了，而播种者的狂笑从深渊最底层传来：“还没有真正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