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她看到的,不再是纯白的旷野。
肺腑变得有些压抑。
像是窝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
“为什么!!!”
那歇斯底里的尖叫依稀明朗。
“陈有孝,陈有孝——”
谢南枝听到女人在呼唤谁。
又下意识觉得『自己』开始颤抖。
那是能与灵魂共振的恐惧。
是听到这尖细的嘶嚎,就將手掌掐出淤血的本能。
疼痛让她清醒,『谢南枝』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干哑,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和哮喘一样,在密闭的空间里快要窒息。
可她没有想过出去透气。
因为她不敢离开这个封闭的『箱子』。
只有身处在这厚重的阴影中,她才能感觉到几分安全。
她就是『陈有孝』。
“陈有孝——陈有孝——”
那几乎是咬著牙在呼喊。
沉重的脚步越来越近。
女人的声音,也忽然变得柔和:
“孝孝,快出来,不要躲著妈妈好不好?”
谢南枝感到被捏紧的心臟,鬆懈了一分。
『她』缓过气来,出於胆怯,又或是怜惜。
在哀求中,挪开箱子里厚重的布匹,悄悄推出了一个极小的缝隙。
没有惊扰到失措的母亲,却换来了女人的歇斯底里——
“为什么!?为什么要躲著妈妈,为什么也要离开妈妈!?”
“出来,你快出来。妈妈不打你了好不好?妈妈再也不欺负你了……”
“不要丟下妈妈一个人……”
『陈有孝』心软了。
因为他真的爱她。
他缓缓推开了『箱子』的门缝,任由室內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在母亲面前暴露了他瘦小的身躯。
他走近女人,试图安慰这个受伤的女人。
可对方察觉到他的靠近,却像豺狼般暴起。
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躲起来,为什么要拋下妈妈!?”
“你为什么不是我的孩子,为什么比不过那个野种!?”
“我为什么生不出孩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女人將他的头死死磕在地上,磨损的指甲都要嵌进『陈有孝』的皮肉。
谢南枝听到自己在哭。
有一股腥甜瀰漫在她的鼻息。
却出乎意料地感觉不到疼痛。
因为自己似乎要窒息了……
恍惚中,还以为自己被浸泡在死水里。
像一滴水,最后与水消融在了一起。
……
会议室中,眾人眼看著谢南枝要跌倒在地上。
“南枝!”谢正军连忙扶住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刘所长没见过这场面,赶紧喊人道:
“快、快叫救护车!”
“不。”
谢正军伸手制止了所有人,
“她没事。”
刘所长看著谢南枝本该像雪一样白的脸庞,已不知为何变得青紫,犹如窒息一般。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真的没事么?”
……
被掐住喉咙的『陈有孝』,已经彻底昏厥过去。
谢南枝却没有。
她紧闭双眼,拼尽全力也无法左右『陈有孝』的身体,却能依稀听到女人后悔似的抽泣:
“孝孝,孝孝。你別出事、你別出事——”
女人后悔了。
谢南枝知道她是真心的。
她真的害怕『陈有孝』离开她。
那样她就再也没有亲人了。
哪怕只是一个领养的孩子。
可她又控制不住自己。
每当看著眼前的陈有孝,都忍不住想起那个在外生子,又离她远去的男人。
他们本有过那么多美好,却都因为生育能力的丧失,而支离破碎。
北河就是这样一座城市——
未必所有人都尊崇著旧时代的传统。
但总有人一成不变。
她已经没有人可以寄託了。
所以她厌恶这个孩子,又深爱这个孩子。
所以她打骂这个孩子,又怜惜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