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著桂香漫过街角,徐清寧拎著肉包子溜达到周家药铺旧址时,发现几个孩童正在比赛掷烂桃核。
投掷的对象,正是当年药铺“杏林春暖”的牌匾,如今只剩半截“春”字。
“周瘸子,害娘子,烂脸烂心烂肠子!”
几个孩童边扔边唱著顺口溜。
为首那胖小子更是叉腰高喝:“砸中春字,赏飴三颗!”
“嘿,扔的还挺准。”
徐清寧笑吟吟截住飞向门匾的桃核,屈指一弹,桃核倒飞,落在为首胖小子的额头,砸出一片通红。
“如此顽皮,当心半夜被山雀啄了屁股。”
孩童们呆愣片刻,忽地撒腿就跑,炸作鸟兽散。
徐清寧迈步走进药铺废墟,匾额裂纹里渗出隱约陈旧药香,像是故人一声欲言又止的嘆息。
药柜早被劈作柴薪,焦黑樑柱间倒悬著褪色药囊。
徐清寧弯腰拾起半本《千字文》,泛黄纸页粘著乾涸药渍:“地字廿七格……鹿茸三钱……”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残页簌簌剥落处,猝然跌出一支褪色的胭脂笔。
徐清寧想起十二年前的夜宴——周大福醉醺醺给夫人画眉,活把新月描成腊肠,被追打得窜上银杏树。
“徐道长评评理!我这叫『鸳鸯眉』,最新的苏杭样式!”
徐清寧摇摇头,弯腰避开蛛网,发现残墙透进一线光。
半卷医案卡在药碾槽里,纸页蜷曲如老嫗皱脸。
徐清寧隨意翻看,忽的顿住。
“七月初三,以肝试药......”蝇头小楷忽转癲狂,墨渍拖出长痕刺破纸背。“……洹儿,爹对不住你……”
泛黄的纸页上字跡狂舞,儼然是把毕生痴嗔都勾进了墨锋。
“寅时剜肝试苏苍叶……呕三升,申时溃烂至两胁,戌时用子夜草捣浆外敷,洹儿咳疾加剧。另:明日市集买飴。”
最后四个字力道穿透纸背,活像要用汁把药苦味溺死在砚台里。
废墟外锈铃骤响。
徐清寧转头,望见街角巷尾处,闪过褐色短打衣角。
徐清寧眉峰扬起,正要去寻,却忽然察觉到苏小檀似乎与人起了爭执?
……
正午的日头晒得青石板泛起白光,街角汤麵摊支著褪色油布,老板挥汗如雨地搅动麵汤,空气里浮动著葱与椒爆炒后的焦香。
“聚財坊的活阎王来巡街咯!”
巷尾爆出这么声吆喝,市集霎时静了三分,一眾商贩皆是变了脸色。
因为聚財如意坊的人一来,就说明要收“平安钱”了。
“来的人是周小爷!”
可紧接著当眾人听到来人是“周小爷”时,紧张的神色缓和下来。
至少在聚財如意坊那一眾恶霸里,这位赵长老收养的义子虽然颇有凶名,但……
却见来人不过是个束著狼尾辫的少年,发梢还用半截褪色红绳草草扎起。
周洹刀鞘往蒸笼盖子上轻轻一叩。
“杨叔,该晒晒钱袋子了。”
“周小爷您看这……”摊主老杨抹著汗捧出钱袋。
周洹咂了下嘴,两指夹走钱袋,突然反手一颗石子甩向身旁——正砸中个偷摸顺走酱肉包的小乞丐。
“哟,手挺快啊?”周洹挑眉拎起面黄肌瘦的小乞丐后领,嚇得孩子脸色煞白。
“知道杨叔攒了三个月包子钱打算给闺女打银簪么?”
“滚远点討食。“
周洹瞪著眼塞给孩子两枚铜钱。
“下次剁手指下酒。“
余光扫到杨叔翘起的嘴角,周洹神色不爽。
“都看什么看?当小爷剁不得手指拌凉菜?”
周洹一路收著平安钱,转悠到了一处胭脂摊前,粗砾手指蹭著支银丝缠的簪头。
摊主妇人脸上堆笑:“周小爷要送给相好的?”
“放屁!小爷还没成年呢。”周洹耳尖漫上霞色。
“是我妹妹生辰!”
周洹摸出钱袋倒出碎银付帐,钱袋里还混著张被小心翼翼摺叠好的药方,隱约可见“陈皮”“川贝”字句——正是他打算给阿莲抓的止咳药。
正掂著钱袋里的碎银算药钱,忽有惨叫刺破市喧,收完平安钱的周洹不经意间望去,竟在巷子里发现一道熟悉背影。
仔细望去正是义妹阿莲!
周洹脸上下意识泛起笑容,可当他注意到阿莲腕上渗血的绢帕时,额角青筋登时蹦跳如油锅里炸开的青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