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福攥著药方撞开密室门,震落樑上陈年药囊。
“成了!素萍!成了!药方最后一味是血竭三钱配……”
可映入眼帘的却是柳素萍仰臥在碾碎的《千金方》残页上。
唇角凝结著试毒时的微笑,以及……
“只是毒妇不够,婴孩也要验毒!”
米铺掌柜突然抢过周洹。
更远处,赵铁匠舀起井中毒水要灌向襁褓:“错,让他也染毒才公平!“
婴儿腕间红绳铃鐺叮咚作响,是满月时街坊们凑钱打的百岁锁。
三百支火把照亮婴儿光洁的手臂,人群爆发出惊呼。
“那玉佩真能避毒?”
听闻此言,所有人眼中晃出绿幽幽的贪婪光芒。
“玉佩给我!”
“你算什么东西!该轮到我家!”
玉佩在抢夺中泛起青光,映出童秀才扭曲的脸。
“仙家宝物就该由德者持!”
周大福踉蹌扑向妻子,蜷在妻子渐冷的尸身上。
“素萍……药方成了……”
周大福五指握著妻子尚有温热的掌心,贴著柳素萍冰凉的耳垂呢喃。
十二年前这双手替他束髮,说“夫君你看,艾草抽穗了”。
此刻腕骨处凝著试药时留下的刀疤,像条僵死的蚕。
周洹的啼哭刺破风雪,百姓们却在抢夺玉佩。
玉佩在无数双手间拋掷,恍如当年传递谢礼的蜜罐。
一旁的周洹突然发出猫崽般的啼哭。
琥珀色瘢痕爬上他眼皮,没有玉佩护体的婴孩同样染上了毒瘴。
童秀才突然高举玉佩。
“诸君!若携此物,说不定可去玄霄宗求仙……”
人群轰然涌动,周大福抱著妻子逐渐冰冷的躯体。
看当年求医的跛脚老汉踩碎药碾,米铺掌柜的锦靴踏过《千金方》。
数十载医者仁心光阴在碎瓷声中片片剥落。
药炉火星噼啪炸响,映得周大福溃烂的右脸忽明忽暗,瞳孔里跳动著血色。
“你们……都该死!”
周大福撕开药方塞进嘴里,嚼著墨汁与血水狂笑。
多讽刺啊,这救世的方子是用他试药的血、妻子咽下的毒换来的。
周大福抱起妻子尸身,抱起周洹,踩过当年王屠户送的腊肠。
那腊肠早已腐败生蛆,就像这些人曾供奉的善意。
所有人都疯魔般的去抢著那枚能让他们免於毒瘴之苦的玉佩。
却无人注意到,阴影中正向药铺外走去的周大福。
当有人注意到时,周大福溃烂的指尖已將铜锁扣入栓槽。
触摸门扉上那道陈年刻痕,那是周洹周岁时,柳素萍抱著孩子亲手刻下的身高线。
火摺子擦亮时,布庄娘子送的蜀锦幔帐正在风中轻晃。
去年她叉腰笑道:“这料子给孩子做百家衣,保平安的。”
火苗顺著“平安”二字攀上房梁,人群突然惊叫。
数年前柳素萍在这扇门前种下的忍冬藤,此刻在火中开成血色瀑布。
“放我们出去!”
“周神医!周神医!”
火焰最先吞没房梁悬掛的腊肠。
油脂滴落声里,周大福想起王屠户曾諂笑著塞来燻肉。
“周神医多吃些,瞧您瘦的。”
而此时王屠户的嚎叫混著焦香,砍刀劈得门板木屑飞溅。
“救……救命啊!”
“姓周的,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
火舌捲走最后一个字时,周大福捂住周洹的耳朵。
燃烧的《千金方》残页在空中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