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不必在意老夫。”赵无延脸上掛起笑容。
“赵长老,那剑冢毒瘴如今怎样了?”
殷七娘倚在朱漆柱旁,金丝烟杆明灭如蛇瞳。
赵无延抚须长嘆:“邪祟难缠啊。”
眾人心中一紧,可隨即又听赵无延开口。
“但也只是些许瘴气外溢而已,诸位不必惊慌。”
他展袖扫过满堂焦灼面孔,笑纹似暮色里残烛。
“玄霄宗已布下七十二颗镇龙钉,更有宗主与大长老两位金丹修士出手,不日便如十一年前那般。”
“必將镇压毒瘴,平復毒患!”
满堂骤寂,隨后眾人欢呼。
如今的青山府毒瘴问题越来越严重,眾人人心惶惶,连这赌坊赌徒都受了影响。
十一年前也是类似情形。
不过那时的青山府陷入毒瘴危机时,正是玄霄宗开山门,玄霄弟子尽出,以一张药方延缓了瘴毒,才逐渐控制住局面。
如今有了赵无延的保障,眾人这才心中鬆了口气。
“赵长老仁义!”
喝彩声里,赵无延含笑頷首,步入赌坊后堂。
踏进密室,正是当日周洹以灵符联繫赵无延的房间。
但房间內,另有乾坤。
推开暗门剎那,寒铁锁链叮噹乱响。
门轴碾过青石凹槽,细响如蛇蜕皮。
廊间烛火隨赵无延衣袍扫过,风晃了晃,映出墙上斑驳血手印。
那是赌徒们癲狂时拍打留下的,指缝里还嵌著骰子碎屑。
十二具人牲悬於梁下,皮肤爬满青鳞,眼窝里栽著从剑冢挖来的紫玉菌。
“山上苦思,有了些新的灵感,诸位谁来试新方?”
赵无延指尖掠过人牲脖颈,在第七具停下——
是个输掉祖宅的米商,喉结处菌丝已结成鳞片。
这里的所有人,或者或者死了的,皆是在赌坊输尽一切的。
“善。”
赵无延舀起一瓢幽绿药汁灌入米商口中,菌丝霎时暴长,鳞片剥落声如碎瓷。
片刻后,笼中赌徒瞳仁骤缩,腕间青鳞浮凸如活物。
一旁桌案摊开一卷《七情录》。
蝇头小楷录满赌徒癲態:有人输光妻儿后呕出黑血,有人攥碎骰子扎入掌心,皆被毒瘴蚀出星状瘢痕。
赵无延蘸硃砂在“惊”字旁添註:“惧极则毒入髓,可饲主蛊。”
忽有铜铃急颤。
东首铁笼里,一枯瘦汉子正抓挠喉间鳞片,指甲掀开皮肉,露出的却不是血,而是墨绿色菌丝。
赵无延屈指叩笼,菌丝瞬间暴长缠住那人脖颈,须臾吸成乾尸。
赵无延只觉得自身修为似乎又精进了几分。
以瘴毒修行,可比日夜苦修来的痛快!
十二年前,他因天资不够,受內门排挤,不得已才回了外门做个閒散长老,镇守毒瘴。
但也因祸得福,与那毒瘴之灵有了联繫,藉由瘴毒修行,让他也体验到了何为“天才”!
当其他同届內门弟子早已天资耗尽,止步不前时,他赵无延的筑基之路就在眼前!
若是计划成功,就算是那金丹,他未必不能摘得。
“贪、嗔、痴、惧……十一年前的路子,是对的。”
赵无延碾碎尸骸眉心钻出的蛊虫,汁液溅上药方,恰染透“惧”字最后一笔。
赵无延从袖中抖出周大福旧方,纸角还沾著褐红斑痕。
是当年周家药铺焚毁时溅上的血。
赵无延轻笑:“若那位周神医见自己研的保命方,反成了催命符,该是何等妙相?”
他將薄纸浸入蛊虫尸浆,墨字遇毒竟浮出金纹,拼成全新药诀:
“以怨为引,以怒为柴,可焚三魂饲瘴灵。”
窗外更鼓恰敲三声。
烛火照见墙上悬画:十一年前焚毁的周家药铺烈焰中,隱约有青衣人抱婴踏火而出。
赵无延抚过画中焦黑匾额。
“周兄啊……”赵无延低笑。
“人心如瘴,愈医愈毒。”
“不过多亏了你当年呕心沥血研究的药方,才给了我今日之便。”
“但你的贡献到此为止就好了,再多,可就惹人不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