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逸飞眼皮一跳,猛然抽剑暴退。
剑锋带出的不是血,而是青山府街巷间飘来的黑烟。
米铺掌柜剋扣陈粮的窃笑、赌徒押上妻儿的嘶吼、稚童捡起染瘴铜钱的欢喜……
万般恶念在烟中翻涌。
“多谢宗主这一剑。”
瘴灵破碎的胸腔里,赵无延收集起来的无穷瘴毒火种遇血疯长。
孟阳旭布下的七十二面琉璃镜同时震颤,每面镜中皆映出不同面孔的心魔。
【镜海錮尘】裂开第一道缝。
谭宗主掐诀欲引紫微帝星。
瘴灵指尖轻勾,人间恶念竟缠住星斗经纬。
即便在孟阳旭的镜海里被数次碾碎躯壳,但瘴灵一次又一次的凝实身躯!
瘴毒不灭,瘴灵不死!
这就是独属於先天之灵的天赋神通!
近乎无解!
谭宗主扣住天垣剑的手指节发白。
瘴灵身躯化做青烟,从镜海飘出,一掌拍在猝不及防闪避的孟阳旭胸口。
“你困住的不过是皮囊。”
她腕间垂落的青丝忽然缠住七十二面琉璃镜。
镜中倒映的青山府赌坊、医馆、茶楼里,无数百姓眼底泛起黛青色。
赵无延种下的贪慾毒种在这一刻尽数萌发。
谭逸飞剑诀急转,天垣剑引动的银河却开始倒流。
北斗星链寸寸崩裂,谭宗主袖口渗出血珠。
“孟师兄,镜海!”
七十二面琉璃镜同时震颤。
沧海幻境里翻涌的不再是潮水,而是青山府百姓十一年前癲狂抢夺解药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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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阳旭闷哼倒退,咳出血沫捏碎木剑,沧海幻境如褪色水墨湮灭。
【镜海錮尘】神通反噬。
谭逸飞催动天垣剑截杀。
“你若杀了我,我自毁灵智,让你永不能得到先天之灵!”瘴灵喝道。
谭逸飞迟疑了一瞬,也就是这一瞬,瘴灵残躯主动迎向剑锋。
毒血溅上北斗星链的剎那,整个天穹经络泛起霉斑。
瘴灵不闪不避,硬吃下这一剑。
指尖却生生扯碎三宿星辉。
不等谭宗主反应,左肩已被瘴灵重生后的五指贯穿。
不死不灭,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哈哈,人心贪慾,果真连金丹境都难以免俗!”
“待我瘴毒染遍天下人,就算是徐清寧的剑也护不住这人间!”
瘴灵哈哈大笑,低头俯视著两个刚刚还高高在上的金丹修士,此时已是身受重创!
望此一幕,玄霄弟子竟心生绝望。
如果连金丹境的宗主和大长老都对瘴灵无可奈何,那还有谁能阻止对方!?
玄霄宗风雨飘摇,万籟俱寂!
可紧接著所有人,包括瘴灵都意识到不对。
四周过於安静!
天地再安静,也不可能安静到如此程度!
没有剑鸣,没有风声,连自己聚拢瘴毒的沙沙声都消失了。
就像有人抽走了天地间所有杂音,只留下纯粹的杀机。
万籟俱寂,所以所有人都清楚的听到……
风中传来一曲杏谣。
……
最后一捧土落在坟头时,雨丝恰好穿过徐清寧的指缝。
让苏小檀先赶回青山郡,徐清寧则蹲在周大福的碑前,替老郎中抹去碑顶的积水。
青苔在指腹留下墨绿色痕跡,像是把十一年试药的苦都沁进了石纹里。
见星月如故,不见故人如初。
再起身,徐清寧身影已至玄霄山门外。
青衫云中来,剑冢深处五百年的铁锈味突然淡了。
孟阳旭捂著胸口咳出的血还凝在半空,谭逸飞被贯穿的左肩尚未坠落血珠,玄霄弟子们凝固的绝望凝固在喉头。
整座山的时间流速,竟被来人的剑意压慢了半拍。
徐清寧神色平静,口中哼唱著温软调子。
那曲子像是母亲哄孩子入睡的童谣,又像是老大夫碾药时的哼唱,在剑冢呜咽的风声里格格不入。
毒瘴凝成的青衣女子忽然绷紧足尖,緋色指甲掐入掌心。
她诞生以来第一次想逃,整座剑冢的残剑也在嗡鸣。
不是恐惧,是锈铁遇见真正锋芒时的战慄。
剑冢五百年的锈蚀之气匍匐在那人靴底,像臣民为君王让出御道。
“徐道友?”
谭逸飞按著左肩血洞踉蹌刚开口,半句客套便卡在喉间。
因为他发现年轻道士甚至没有抬眸。
洛无瑕发现雨停了。
不,是漫天雨珠悬在徐清寧周身三寸,映著十万大山將倾的暮色。
那一袭青衫,像是被无形画笔从水墨里单独勾出的留白。
“徐道友……”
孟阳旭捏碎的桃木剑柄刺进掌心。
徐清寧才终於停步。
因为瘴灵已近在咫尺。
她碾碎脚下残剑,毒瘴凝成千百张人脸浮上半空。
有赵无延癲狂的笑,有周洹嘶吼的恨,有青山府百姓抢夺解药时的狰狞。
瘴灵笑了:“好一柄人间红尘剑。”
徐清寧仍在哼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