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劈啪作响,映著查尔斯沉静的面庞。他眉眼无动,只手指轻叩桌面两下,声音极轻,却仿佛扣在每个人心上。
短短数息的沉默后,他淡声开口。
“克劳德的心性,我清楚。”
声音很轻,却带著一种无法辩驳的肯定。
“若非有不得不亲自处置之事,他不会贸然离开帝都。”
麦尔闻言,眉宇稍松,却又听见查尔斯冷冷一笑。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语气平缓,却字字冰寒。
“阿鲁西尼,果然是动了老手笔。”
查尔斯抬头,眼神飘向了窗外,轻叩桌面的手指停止了敲动。
阿鲁西尼的动作,不只是为了调克劳德一人。
在这时点出手,动的应是巡防营整个防线——甚至是大典当天的皇城布防权。
更关键的是,若没有教廷的默认,阿鲁西尼不可能动得如此乾脆。
一念至此,查尔斯眸中寒光微敛。
——调虎离山只是第一步。
他缓缓收回视线,望向桌上铺开的地图,肯特行省与帝都之间,线条交错如蛛网。
敌人的手,不止一条。
马克莱斯立於一侧,適时低声道:
“老爷,今早杰森顾问已率领一队家族护卫出城,追踪副统领。”
查尔斯微微頷首。
“以他增幅魔法的手段,最多一日,便可追上克劳德。”
他语气未变,眼神却微敛,似在思索更深一层。
马克莱斯踟躕片刻,终是开口说道:
“老爷……兵符尚在克劳德副统领身上,若失控——”
话未完,查尔斯已淡淡扫了他一眼。
“兵符,现在可不一定在他身上了。”他语气平静,却有不容质疑的重量。
“不过不必担心。兵符只是象徵,真正能调令巡防营的,不是符,而是人。”
屋內微沉。
麦尔挺直了背脊,神情肃然。
查尔斯目光一转,落在麦尔手中的皮卷包裹上。
那是从家族仓库中特別调取的——七阶魔法捲轴。
他微微頷首,示意麦尔展开。
麦尔解开包裹,三卷薄如蝉翼的捲轴平摊於桌面之上,捲轴边缘镶著银白细线,中央铭刻著一道道风系魔纹,仿佛鹰翼舒展,轻微振动间,空气被割裂出一圈无声的波纹。
【迅翼之纹】。
查尔斯垂眸注视片刻,缓声道:
“麦尔,即刻携卷出发,前往肯特行省——凯莫西家族,仔细查证一切。”
麦尔单膝跪地,右拳置心,低声应令。
查尔斯立於火光阴影交错之中,面无表情地看著他起身,收卷,退下。
屋中微静,只余炉火微响。
马克莱斯仍立在原地,目光低垂,像是犹豫了片刻,终於低声开口:
“老爷……这座府邸,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安稳过了。”
查尔斯侧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无悲无喜。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道:
“威灵顿的血,从来都不是为了安稳而流。”
他语调极轻,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早已铭刻进骨血的事实。
壁炉火光映在他指背上,骨节苍白而紧绷。
查尔斯垂下眼帘,收起披风,动作平稳到近乎机械。
“只要这座府还立著,哪怕再冷的夜,也有人要守下去。”
马克莱斯微微低首,不再多言。
查尔斯披起披风,静静地迈出门外,靴底落在雪面上,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廊下,风雪正紧。
寒气穿过砖石与廊柱的缝隙,带著未融的冰尘,打在肩头,打在面上,微痛,却並不刺骨。
他抬眸。
远处的天幕之塔在雪幕中若隱若现,灯火模糊成一线冷色,好似整个帝都都沉在这片冬夜之中,无声喘息。
查尔斯站定於雪檐下,未举手拂去肩上的积雪,只任由寒意自披风缝隙间渗透。
半晌,他心中一动。
若波特与教廷,只有调虎离山、离间兵权这种手段……
太浅了。
真正的杀招,究竟藏在哪里?
雪落在肩,逐渐凝成一层薄霜。
查尔斯没有动,只静静凝望著那一线隱约的皇宫灯火,目光沉静如冰封湖面,深不见底。
风更紧了,捲动檐下掛雪,细小的雪尘擦过他的侧脸,带起一丝极轻的裂痕。
但他仍未动。
只是立在那里,像一块未曾崩裂的寒石,將所有的寒意与风雪默默压在身上。
这一夜,帝都雪下无声。
而风雪之外,真正的风暴,尚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