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注音方式研討会
粮食生產初见成效,与瀛角城、旧大陆联络的船队也已扬帆起航。
朱高煦坐在自已那简陋却也坚固的木材与夯土混合结构屋內,窗外是新京初秋略带凉意的风。
面前摊开著几张新威海造纸作坊出品的粗糙纸张,质地尚可,带著淡淡的草木气。
他深知,一个新兴文明的根基,绝不仅仅是充盈的粮仓和数量眾多的土地人口,还有统一的文化认同。
对於文化认同的搭建,首要的工作就是语言文字的教学。
他提笔,蘸了点墨水,先在纸上写下一行对他而言无比熟悉的字母:
abcdefghijklmnopqrstuvw.yz
写完,他端详片刻,那遥远时空的记忆碎片般涌现,课堂上老师领读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啊、啵、吡、——”
他一边低声念著,一边在字母下方对应写上他记忆中汉语拼音的发音標识汉字。
b波,p坡,m摸,f佛.....
d德,t特,n訥,i勒.—.—.
g哥,k科,h喝——.
写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笔尖悬空。
这套东西,对於他这个几百年后的灵魂而言,是一种非常常用的工具。
但对於这个时代的人,恐怕无异於天书鬼画。
他揉了揉太阳穴,这玩意儿的推广绝非易事,但他必须做。
他继续往下写。
声母、韵母,单韵母,复韵母,前鼻韵母,后鼻韵母———
他將这些字母按照发音规则进行分类,条分缕析,务求清晰明了,一目了然。
“还有声调,汉话的精髓。”
朱高煦又在旁边画出了四个小小的符號:-,
阴平、阳平、上声、去声。
没有声调,汉话就失了魂,甚至意思都可能完全跑偏。
写完汉语拼音最基础的部分,他开始分析反切法弊端。
那玩意儿,想要识一个字的音,先得认识另外两个字,用前一个字的声母,后一个字的韵母和声调去拼。
这对於启蒙教育而言,不於一场灾难。
一个初学者,字都不认识几个,上哪儿去找合適的反切上下字?
就算找到了,读音万一再不准,那真是错上加错,越学越糊涂。
想到这些,他换了一张纸,开始条陈反切法的种种不足,准备將来拿出来“说服”那些可能的反对者:
“其一,学习者需先识相当数量汉字,方能据以切音,门槛过高,无异於缘木求鱼。
“其二,古今语音流变,部分反切用字之读音早已与今时不同,若强求切合,反易滋生错谬,以讹传讹。”
“其三,各地语音差异巨大,同一反切,燕京人读一个样,南京人读另一个样,到了广府更是天差地別,不利於语音统一,政令畅通。”
“其四,学习效率极其低下,辨析繁琐,不利於大规模扫盲,普及教育,民智何由开启?”
写到此处,朱高煦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笑意。
这套拼音方案,其深远意义,绝不仅仅是教人识字那么简单。
更重要的,是为了提高活字印刷的效率!
有了拼音,就可以按照音序排列检索活字,那速度,比起从数千上万个字模里一个个找自然会快一点。
书籍的印刷成本將有所降低,知识的传播速度將加快。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之一,也是新的国家文化强大的根基。
不过,他也清楚得很,这套在他看来先进的“奇技淫巧”,必然会招致那些抱著祖宗牌位不放的老学究们的激烈反对。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用这些弯弯绕绕的西洋符號给神圣的汉字注音,在他们看来,简直是数典忘祖,引狼入室,罪不容诛。
必须给他们一颗定心丸,也得给这套方案一个响亮又“正统”的名头。
朱高煦在纸张末尾,蘸饱浓墨,一笔一划,郑重写下:
“此注音之新法,孤以为,可名之曰『汉语拼音』。”
“其用,首在辅助识字,统一各地读音,正本清源,俾使人人皆可读书明理。”
“拼音符號,乃识字之阶梯,非为取代汉字本体。汉字之形、音、义、理,仍为我中华文化之圭泉,万世不易。”
他想了想,觉得光这么说还不够有说服力,得加上实际的好处。
又补充一句:“此法若能推行,亦可用於检索字模,提升印书之效率,以利教化广传,书籍普及。诸位臣工若有著述,亦能更快刊印,流传於世。”
这套方案的理论基础和初步规划算是有了。
朱高煦將写满符號的纸张在桌上铺平,唤来了几位平日里负责文教,在新明也算得上是德高望重的读书人。
为首的是一位姓宋的老儒生,头髮白,但精神翼,曾是旧明翰林院的编修,学问扎实,也最是固执。
几人进屋,见汉王面前摊著几张写满古怪符號的纸,皆是一脸茫然。
“殿下召我等前来,不知有何吩咐?”宋老先生先开了口,目光在那纸上扫过,眉头微微感起。
这些符號,弯弯绕绕,不似汉字,倒像是鬼画符。
朱高煦抬手示意他们看座,虽然条件简陋,也搬来了几条木凳。
“今日请诸位来,是想与诸位商议一件关乎新国家的教化大计之事。”
他指著纸上的英文字母和声调符號。
“此乃本王琢磨出的一套为汉字注音之法,暂名『汉语拼音”。”
“用以取代过去的反切法,辅助识字,统一读音。”
几位儒生闻言,面面相。
反切法乃是歷代相传的注音之法,虽说繁琐,却也是圣贤遗留下来的规矩。
汉王这是要另起炉灶?
宋老先生捻著鬍鬚,沉吟道:“殿下,这—————-这些符號,老朽愚钝,前所未见。”
“不知其依据为何?”
他语气尚算客气,目光却在那些弯弯绕绕的笔画上打转,透著不解。
旁边一位姓钱的儒生凑近了些,仔细端详著那些字母,忽然“”了一声。
“殿下,这些符號我早年曾在广州,见过一些大食商人携带的西洋番文残卷,上面似乎也有类似的笔画。”
“只是又不尽相同。”
他看向朱高煦,带著几分探询:“莫非,殿下此法,与那西夷文字有所关联?”
这话一出,另一位鬍子白,脾气略显急躁的周姓儒生当即变了脸色。
“西洋番文?”
“殿下!那蛮夷之物,如何能为我华夏正音?”
“这这简直是有辱斯文!”
书房內的气氛,要时间凝重了几分。
朱高煦神色不变,坦然道:“钱先生所言不差。”
“本王確是曾见过一些西洋文字,受其启发,才思索出这套拼音之法。”
“但启发归启发,此法之核心,仍是为了我汉家言语服务,为了我新明百姓识字便利他拿起一张纸,指著上面自己总结的反切法弊病。
“诸位请看,反切之法,习之不易。”
“学者需先识得大量汉字,方能切音,门槛太高。”
“不说孩童,便是成年人,若无家学渊源,想凭反切识字,难如登天。”
“且古今语音流变,同一反切,各地读音亦有差异。”
“我新明子民,来自天南地北,福建的乡音,山东的土话,若无统一標准,日常交流尚且不便,政令下达,又如何能保证不走样?”
他拿起另一张写看拼音规则的纸。
“此拼音之法,以简驭繁。”
“声母、韵母,配合四声,便可拼出天下汉字之读音。”
“譬如『天』”字,若用拼音,便是『t-i-an』,加阴平声调。”
“学会此法,只需掌握这寥寥数十符號,组合变化,即可拼读所有汉字。”
“初学小儿,聪慧些的,数日之內便可掌握。何愁识字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