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於那些洁白的纸张,佐拉罗酋长则显得有些困惑。他拿起一张,入手轻飘飘的,
却又带著奇特的韧性。他对著火光看了看,又用粗糙的手指捻了捻,甚至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带著一股淡淡的植物清香。
他疑惑地看向李愷:“这白色的薄片,像我们祭祀时用的某种树皮,但又更白更软,
是做什么用的?能吃吗?”说著,他作势要往嘴里塞。
李愷连忙摆手:“酋长,此物並非食物。”
隨行的张儒生见状,上前一步,从李愷手中取过一张纸,又从隨身携带的小皮囊里掏出一支细长的炭笔。他稍一思索,目光在佐拉罗酋长插满羽毛的头饰上转了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也不说话,刷刷几笔,便在白纸上快速勾勒起来。
部落眾人好奇地围拢过来,屏息看著。只见那黑色的炭笔在白纸上游走,不过片刻功夫,一个栩栩如生、头戴夸张羽毛冠饰的头像便出现在纸上,那神態、那眼神,竟与佐拉罗酋长有七八分相似。
张儒生將画好的纸张递给佐拉罗酋长,
佐拉罗酋长先是茫然地看著纸上那堆黑色线条,隨即认出了画中人正是自己,尤其是那標誌性的羽毛头冠,更是惟妙惟肖。他先是“”了一声,瞪大了眼晴,又看看张儒生手中的炭笔,再看看纸上的自己,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哈哈哈哈!这是我!这是我!你们看,这羽毛画得可真像!”
周围的土著也都看明白了,纷纷发出惊嘆和笑声,先前那略显紧张的气氛,顿时变得轻鬆活跃起来。佐拉罗指著纸上的自己,又指指张儒生,对著李愷连连点头。
礼物赠送完毕,棚屋內因那神奇的画像和镜子而升起的喧闹尚未完全平息。李愷看眾人情绪高涨,正是火候,便笑看提议:“酋长,我等远道而来,除却薄礼,亦携带了几件防身的小玩意。不如到外面,向酋长和诸位勇士展示一二?”
佐拉罗酋长对这些“东方来客”层出不穷的新奇事物已是充满期待,听闻还有“防身器具”,更是兴趣盎然,当即大手一挥,欣然应允。
部落中央的空地上,一名身材魁梧的护卫默然出列。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接下来要做的是劈柴挑水一般寻常。他手中那根黑、泛著金属冷光的铁管,便是从大明带来的火。另一名护卫则在不远处,將一块粗壮的圆木深深插入土中,作为靶子。
卡尤加部落的土著们好奇地围拢上来,伸长了脖子,对著那铁管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方才瓷碗的精致、菸草的醇厚、画像的传神、镜子的清晰,已让他们大开眼界,此刻对这“防身器具”自然更加好奇。
持的护卫动作沉稳,不见丝毫慌乱。他从腰间取出一个用纸包裹的药包,撕开,將黑色的火药小心倒入口,隨即取出一枚弹丸,放入火管之中。
一切准备就绪,护卫將火平举,对准木靶。另外一个手拿著火摺子,隨时准备点燃火门。
“放!”护卫口中低喝。
“轰一一!”
一声从未有过的巨响如同旱天惊雷般在部落上空炸开。那声音远比他们祭祀时敲打的皮鼓更响亮,比发怒的巨熊咆哮更骇人。伴隨著巨响,一股浓烈刺鼻的白色硝烟猛然喷出,迅速瀰漫开来。
佐拉罗酋长被这突如其来的炸雷般的声响震得身子猛地一晃,险些站立不稳。他下意识地伸手护在胸前,心臟怦怦狂跳,但毕竟是一族之长,强压下心中的惊骇,双眼圆睁,
死死盯著那名持护卫和他手中那根仍在冒著青烟的铁管,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待硝烟略微散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远处的圆木靶子。只见那坚实的圆木中央,
赫然出现了一个碗口大小的窟窿,边缘焦黑,木屑向外翻卷著。
这一下,整个部落彻底安静了,静得能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先前的好奇与喧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看极致恐惧与难以言喻的敬畏。
所有土著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名依旧面无表情的护卫,和他手中的火上,再转向李愷一行人时,眼神已然完全不同。那不再是看待普通外来者的眼神,而是带著几分对未知力量的颤慄。
佐拉罗酋长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吞了口唾沫。他定了定神,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那圆木靶子。离得近了,那洞口边缘焦黑的木炭和刺鼻的硝烟味更加清晰。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迟疑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洞口的边缘,入手尚有些温热。指尖传来木质纤维被粗暴撕裂的触感。他甚至將手指探入洞中,感受著那可怖的贯穿力。
他猛地回过头,望向那名持护卫,又望向那杆仍在散发著淡淡青烟的火,眼神中惊惧未消,却又多了一丝灼热的光芒,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这这是天神的怒火?”他声音有些沙哑,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在確认某种超乎想像的事物。
他不再称呼李愷他们为“远方来客”或是其他,而是直接转向李愷,语气急切,先前酋长的威严几乎荡然无存,只剩下赤裸裸的渴望:“勇士!强大的勇士!你们·-你们这种—这种武器,能不能能不能也给我们卡尤加部落一些?或者,或者请你们的勇土留下来,哪怕只有几位,帮助我们!我们的敌人,他们就像饿狼一样凶残!前不久,他们才刚刚抢走了我们的猎场,杀害了我们不少族人!”
他激动地指著部落西边的方向,那是他们与敌对部落的交界处,“如果—如果我们有了这个,我们卡尤加部落就再也不用怕他们了!我们可以夺回我们的土地!”
他几乎是恳求地看著李愷,眼中闪烁著期盼的光芒,仿佛李愷就是能赐下神力的使者李愷静静地听著,佐拉罗酋长的反应,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都未出乎他的预料。
眼前的卡尤加部落,刚刚经歷败仗,对强大武力的渴望已是呼之欲出。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他略作沉吟,仿佛在认真思索酋长的请求,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酋长的心情,我能理解。卡尤加部落的勇士们渴望保卫家园,这份心情值得敬佩。”
他话锋一转:“只是,酋长您也看到了,此物威力巨大,並非寻常石斧可比。其製造工艺繁复异常,所用材料也颇为难得。更重要的是,操使此物,需要经过严格的训练。”
见佐拉罗酋长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李愷继续道:“直接將这武器赠予贵部落,確实有些困难。不过,”他加重了语气,“我们跨越重洋而来,正是为了寻求友谊,建立联繫。
卡尤加部落的友谊,我们十分珍视。若酋长信得过我们,不如派遣一两位贵部落中最勇敢、最聪慧的年轻人,隨我们一同返回南方的聚落暂住。”
“在那里,我们可以坐下来,更详细地商谈如何互相帮助,如何进行公平的贸易比如用我们的瓷器、食盐、布匹,甚至在条件充许的情况下,逐步探討我们帮助你们战胜其他部落的话题。酋长,您看这样可好?”
佐拉罗酋长听罢,立刻回身,与身边几位部落的头领和长者们低声而急促地商议起来那些头领们脸上的神情各不相同。有的面露兴奋,显然被那“火”的威力与李愷描绘的前景深深吸引;有的则带著几分犹豫和警惕,不时偷偷打量著李愷一行人,似乎在权衡利弊;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长者,在火炸响时捂住了耳朵,现在还时不时揉著,对酋长的问话似乎有些反应迟钝,引得旁边一个急性子的头领不得不凑到他耳边大声重复。
“他们有威力巨大的武器—我们的猎场—.旁边的部落.”断断续续的土著语传来。
佐拉罗酋长显然在部落中拥有极高的威望。他低声解释了几句,又著重强调了那火的可怕威力以及部落面临的困境。他们刚刚吃了一场大败仗,士气低落,如果不能儘快找到强大的外援,恐怕下一次苏族人再来侵犯,卡尤加部落的日子会更加艰难。
短暂的商议后,佐拉罗酋长转回身,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坚定。他看著李愷,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们的提议!我相信你们是带著善意而来。”他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我会派我的侄子,是我们部落年轻一辈中最勇敢、也是最机灵的猎手,让他跟著你们去南方的家园看看。希望你们能信守承诺,真心帮助我们卡尤加部落!”
李愷脸上露出了真诚的微笑,他朝著佐拉罗酋长微微一拱手:“酋长儘管放心。我们汉人一言九鼎,最重承诺。只要卡尤加部落真心与我们交好,我们的友谊,定会像这旁边大湖一般,广阔而长久。”
事情初步谈妥,双方皆大欢喜。李愷一行人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准备告辞。
佐拉罗酋长此刻热情高涨,一改先前的戒备,亲自將他们送到部落那简陋的木寨门口。先前那些手持武器、面色不善的部落守卫,此刻也纷纷放下武器,脸上带著敬畏和好奇,目送看这些神秘来客的远去。
一名身材矫健、目光锐利如鹰的土著青年已在寨门口等候,他约莫二十岁上下。
佐拉罗指著自己的侄子对李愷说:“这就是我的侄子『霍提亚斯”,他会跟你们走。”又用土著语嘱咐了自己侄子几句,大意是要他多听多看,保护好自己,也学习这些东方来客的本事。
霍提亚斯只是默默点头,眼神却始终在李愷和那几个持火的护卫身上打转,带看一丝戒备,也有一丝压抑不住的好奇。
李愷与佐拉罗酋长再次郑重道別,约定了后续联络的方式,便带著队伍,以及这位特殊的“客人”,踏上了返回湖边营地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