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分外明亮的白痕,瞬间留在了黑石上。那白色,亮得有些晃眼,不带丝毫杂色,纯净得像天山上的初雪。
接著,他又取出那枚金幣,在旁边划下另一道。
一道灿烂的、带著些许赤红光泽的金痕,出现在黑石上,与那道白痕交相辉映,几乎要刺痛人的眼睛。
太监凑近了,仔细分辨著那两条划痕的色泽,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但他没有立刻下结论,而是捧著两枚钱幣,对朱棣躬身道:“皇爷,请移步铸幣的地方。”
真金不怕火炼!
朱棣站起身,一言不发,当先向殿外走去。
眾人不敢怠慢,鱼贯而出。
铸钱的地方內,热浪扑面。
一座半人高的炭炉烧得通红,一名老师傅拉动风箱,火苗“呼”地一下起老高。
太监將金银幣分別放入两个小小的陶製坩堝,由老师傅用长长的火钳夹著,送入炉心。
不过片刻,堆堝里的金银就化作了两汪亮闪闪的液体,银水如月华流转,金水似熔岩滚滚。
老师傅將坩堝取出,倒入模具,待其冷却,
很快,两块小小的、光泽温润的金锭和银锭便呈现在眾人眼前。
几乎没有杂质,通体一色,纯粹到了极点。
眾人返回文华殿,气氛已然不同。
那验看的老太监捧著新铸的金银锭,再次跪倒在御前,声音里带著一股压抑不住的激动。
“稟皇爷,奴婢验看已毕!”
他高高举起那块银锭。
“此银!色白如雪,光润无瑕!以奴婢愚见,这就是雪银啊!”
他又指向那块金锭。
“此金!赤黄透亮,色泽厚重,乃是足足的九成九赤金!便是南洋进贡的上等金料,也未必有这般成色!”
老太监的嗓门都有些变了调,
“皇爷!此金银二幣,分量虽微欠,但那是铸造时的火耗!可其超卓之成色,足以弥补分量上的微末之差,甚至——犹有过之!”
夏原吉的脸,瞬间就僵住了。
他不是傻子,他掌管户部,比谁都清楚大明冶链金银的火耗有多大。一笔笔银子运进国库,熔铸成银锭,那损耗的数目不少。
朱棣的眼中,终於爆出一团精光。
他死死盯著那两块小小的金银锭,仿佛看到的不是金银,而是无数的粮草,是可以用来做北伐之资的钱幣!
大明什么都缺,但最缺的,就是这白的银子!
他缓缓看向面如土色的户部尚书,语气平淡。
“夏爱卿,你看如何?”
夏原吉一个激灵,连忙出列,躬著身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陛下———此幣,成色———確为上佳。若、若以此幣易货,於国库.不亏。”
他本想说“大赚特赚”,但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这钱,註定是进不了他户部的帐本了。
朱棣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金石之音,不容任何人质疑。
朱棣心中暗喜。
他看向户部尚书,语气平淡地问:“你看如何?”
户部尚书一个激灵,连忙出列,躬身道:“陛下,此幣—-成色確实上佳。若以此幣易货,於国库不亏。
他本想说“於国库有利”,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改成了“不亏”。
他知道,这笔买卖的利润,是绝对进不了他户部的帐本了。
朱棣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做出了最终裁决。
那声音不大,却带著金石之音,在殿內迴响,不容任何人质疑。
罢了!”
朱棣猛地一拍龙椅扶手,那清脆的“啪”一声,像是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户部尚书夏原吉的脸上。
“买卖金银货殖、香料菸草诸物,悉由提督市舶司太监总摄!”
“尔等日后来往採买发卖,照此幣价循例,径直与司礼监外派市舶太监交割便是!”
一锤定音。
这话里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夏原吉浑身一哆嗦。
绕开户部!
不入国库!
皇帝这是要將这桩泼天大的买卖,彻彻底底变成他自己的私房钱!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夏原吉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雪般的银子绕开他户部的大门,浩浩荡荡地流进了那深不见底的內帑。他下意识地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完了。
而另一边,孙旭东的反应堪称石破天惊。
他像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砸中了脑袋,脸上那狂喜的表情根本绷不住,整个人“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膝盖撞在金砖上的闷响,在大殿里迴荡,
“皇上圣明!皇上圣明啊!”
他扯著嗓子大喊,脑袋跟捣蒜一样磕在地上,砰砰作响,震得殿樑上的灰尘都往下掉。
“我就是个帮助汉王跑商的商人,只要能把货换成金银,金银换成大明的货物,办好我们殿下交代的差事,怎么卖都行,全都听圣上的!”
“有朝廷出麵包销,那可是天大的好事!俺俺替我们殿下,替海外那几万张等著吃饭的嘴,谢主隆恩!”
他这副没见过世面、感激涕零的憨直嘴脸,让一旁的郑和都忍不住嘴角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这孙旭东,演得是真他娘的像。
朱棣看著他这副模样,脸上终於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他享受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一个粗鄙但有用的商人,一枚听话且能源源不断產出金银的棋子,很好。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之时,磕头磕得额头都红了的孙旭东,却抬起了他那张写满了狂喜和憨厚的脸,孙旭东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买卖货物,定了。
钱幣价值,认了。
交易渠道,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