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不同的,殿般下——”
他嘀喃自语。
朱高煦知道,这只是开胃菜。真正的硬骨头,还在后面。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掛著的一副字前。那上面,是两个苍劲有力的汉字一一“天道”。
“现在,我们来谈谈最核心的问题。”朱高煦转过身,“神,god,唯一的真神。如何向我的人民解释他的存在?”
米哈伊尔立刻挺直了腰板,这是他的专业领域。“上帝是三位一体的,是圣父、圣子、圣灵。
他是全知全能的造物主,是宇宙的起点与终点———”
“停。”朱高煦打断了他,“这些神学理论,太复杂,也太————西方了。我的人民听不懂,也不会接受一个凭空出现的、需要绝对服从的异域神明。”
他指著墙上的字。
“在我大秦,在所有汉人的认知里,宇宙万物之上,有一个至高的法则,我们称之为『天道”。它无形无相,却又无处不在,是万物运行的终极规律。”
朱高煦的眼神变得深邃,他开始拋出自己酝酿已久的核心思想,
“所以,我们要这样解释:上帝,是『天道”的化身与代言人。他是唯一一个完全理解、彻底掌握了『天道”的存在。正因为他对『天道”的理解达到了极致,所以他拥有了神性。他的神性,
来源於对宇宙终极真理的掌握,並与他的人性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米哈伊尔听得目瞪口呆,他感觉自己的神学世界观正在被一点点地拆解、重塑。
“不!这这是异端思想!”他失声喊道,“您这是將上帝从造物主,降格为了一个—
个最伟大的哲学家!一个悟道者!天道,如果天道是至高的,那上帝又算什么?他的权柄何在?”
“不,你没理解。”朱高煦的语气依旧平静,“天道是规律,是法则,是冰冷的。而上帝,是赋予这套冰冷法则以『爱”与“拯救”的意志。他不是被动地理解天道,而是主动地运用天道来行使神跡,救赎世人。他是天道的意志体现,是道成肉身。这与约翰福音里『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道就是神”,本质上不是一回事吗?我们只是换了一种我的人民更能理解的说法。”
“至於三位一体,”朱高煦没有给米哈伊尔反驳的机会,继续拋出他的理论,“那就更好解释了。我华夏有『二气化三清”的说法。圣父,就是那至高的、作为本源的『天道”本身。圣子,
是『天道”为了拯救世人而显化出的、拥有人性的肉身,是行走於人间的道。圣灵,则是『天道”散布於方物之间,启迪信徒、赐予恩典的神圣力量。三者本质相同,都是“道”,只是展现的形態和功用不同。这不就是“三位一体』吗?”
米哈伊尔张看嘴,一个学也说不出来。
朱高煦的解释,听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它没有直接否定三位一体,而是用一种东方的、他完全陌生的哲学体系,重新解构和包装了它。这让他感到极度的危险,却又找不到一击致命的破绽。
“还有圣像。”朱高煦走回桌边,拿起一张纸,上面画著几个穿著汉人服饰的古代先贤。
“东正教的圣像崇拜,是个好传统。但上面不能总是我们不认识的希腊和罗马圣人。我会下令,將我华夏歷史上,那些品德高尚、为民请命、堪为楷模的先贤,如屈原、孔子、关羽——都纳入我们的圣像体系。他们或许生前不认识主,但他们的言行,暗合『天道”,他们的精神,与主的教诲异曲同工。他们,都应该成为我们大秦正教的『圣人”,受万民敬仰。”
这最后一击,彻底击溃了米哈伊尔的心理防线。
將异教徒,甚至是不信神的儒家圣人,画成圣像,与圣徒彼得、圣徒保罗並列?
这已经不是本土化了,这是这是篡改信仰!
“疯了—您疯了!”米哈伊尔的声音带著哭腔,他指著朱高煦,手指颤抖,“这是最可怕的异端!君士坦丁堡绝不会承认!整个正教世界都会將我们视为敌人!”
“他们会的。”朱高煦的脸上,终於露出了一丝冷酷的笑容。
他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上,盯著米哈伊尔的眼晴。
“因为,我会建立一个独立的、不受君士坦丁堡管辖的『大秦东正教总主教区”。我,大秦皇帝,就是这个教会的最高守护者。而你,米哈伊尔,將是第一任总主教,也就是我说的“首席僧侣”。”
“我会给你权力,给你財富,给你无数的信徒。而你要做的,就是按照我的方针,去完善这套新的神学理论,去说服所有来到这片土地的汉人。”
“至於君士坦丁堡——”朱高煦直起身,笑一声,“他们自顾不暇,很快就需要我的黄金和舰队去帮他们抵挡突厥人。他们会承认的,就算捏著鼻子,也得承认。因为,一个愿意帮他们打仗的『异端』盟友,也比一个什么都不做的『纯洁』看客要强。”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米哈伊尔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他的背脊。他看著眼前的朱高煦,这个他一度以为是正教希望的东方君主,此刻在他眼中,却像一个最深不可测的魔鬼。
他用最虔诚的语言,包裹著最离经叛道的思想。他要的不是皈依,是吞併,是將东正教变成他统治工具箱里,最顺手的一件工具。
米哈伊尔面临一个选择。
是坚守信仰,拒绝合作,然后被扔到一边,眼睁睁看著这个“大秦景教”被其他人建立起来,
彻底走向他无法控制的深渊?
还是妥协,合作,成为这个新教会的领袖,至少,能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內,將它拉回正轨一些,保留更多真正的信仰內核?
这是一个神学家与君王的对决,也是理想与现实的残酷碰撞许久之后,米哈伊尔闭上了眼睛,声音嘶哑地吐出几个字。
“殿下—我需要时间—我需要祈祷,寻求主的启示—”
“可以。”朱高煦点了点头,他知道,米哈伊尔已经屈服了。
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端起一杯早已凉透的茶,语气恢復了平淡。
“首席僧侣,在你祈祷的时候,可以先思考一个问题。”
“我们这套新的教义,第一部要翻译的经文,该选哪一部?是《旧约》还是《新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