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所言,確实—闻所未闻。这天主教,当真如此厉害?”
“厉害?”朱高煦冷笑一声,“何止是厉害。几百年前,罗马教宗振臂一呼,说要去东方圣地耶路撒冷,驱逐异教徒。你们猜怎么著?整个欧罗巴的国王、贵族、骑土,就真的组成了几万人的大军,疯了一样前仆后继地跑去打了两百年!这叫十字军东征!”
“他们不仅打异教徒,连信奉我们东正教的君士坦丁堡,他们都攻破过一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们说说,一个没有皇帝的名號,却能一句话就调动千军万马,让国王都为他卖命的人,算不算事实上的皇帝?”
“几百年的时间,他们把整个欧罗巴,从国王到乞弓,从学者到农夫,都变成了他们的信徒。
没有疯狂的传教,能做到吗?”
一番话,让整个议事厅鸦雀无声。
十字军东征的残酷歷史,对这些东方官员来说,衝击力太大了。在他们的认知里,从未有过任何一个宗教领袖,能拥有如此恐怖的动员能力。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对“宗教”的理解范畴,更像是一种—蛊术。
林永康沉默了许久,终於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核心,最触及他们灵魂的问题。
“既然如此我华夏的儒家学说,难道就不能抵御这天主教吗?为何一定要引入另一个异端?我等皆是孔孟门徒,难道我们的圣人之道,还不如一个外来的神?”
这个问题一出口,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看向朱高煦。
是啊,我们是汉人,是读圣贤书的儒家门徒,难道自己的根本,就这么不堪一击?
朱高煦转过身,直视著林永康,也直视著所有內阁官员那混杂著骄傲与不甘的神情。
“首辅大人,你这个问题,问得好。”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一股不容辩驳的穿透力。
“儒家,连一个佛家都打不贏。从汉到唐,从宋到明,斗了几百年,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是『三教合一”!是儒释道你好我好大家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最后成了一锅谁也分不清谁的大杂烩!”
“为什么?”朱高煦一字一顿地问,“因为儒家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学问,是精英的哲学!它能教化士大夫,能培养出你们这样的栋樑之才。但它填不饱底层百姓的肚子,也给不了他们死后的慰藉!你跟一个快饿死的农夫讲“仁义礼智信”,他听得懂吗?他只想知道下一顿饭在哪里!你跟他讲『格物致知”,他只想知道他死后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而天主教呢?它有一整套从上到下的严密组织,有专门培养的、成千上万的职业传教士!他们有通俗易懂、直指人心的教义!他们有天堂的许诺和地狱的恐嚇!你让一群手无寸铁、连组织都没有的儒生,去和这样一支组织严密、信仰坚定、不畏生死的『宗教军队”去爭夺民心?怎么爭?
拿什么爭?”
朱高煦猛地一拍桌子,整个议事厅都为之一震。
“我们打不过!打不过,就只能加入!然后从內部改造它,让它为我所用!用东正教的壳,装我们儒家的核,再混一点道家的清静无为!造出一个我们自己的『大秦正教”!用它来对抗天主教,用它来整合土著,用它来凝聚我们所有人的心!”
“这,才是唯一的活路!”
议事厅內,死一般的寂静。
林永康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朱高煦的话,虽然刺耳,虽然残酷,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儒家学说那华美外袍下的软肋。
是啊,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对方不是兵,而是一支用信仰武装的狂热大军。光靠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终於,林永康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地坐了下去。他朝著朱高煦的方向,深深地一揖,头低了下去。
“殿下.——深谋远虑,臣——明白了。
他一坐下,其余的內阁成员也纷纷垂下了头,再无异议。
朱高煦点了点头,脸上的厉色褪去,恢復了监国太子的平静。
“既然內阁通过,即刻擬旨。”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议事厅里迴响,清晰而冰冷。
“第一,以大秦皇帝之名,昭告天下,奉东正教为国之正信。但,凡我大秦子民,原信奉佛教、道教,皆可保留原有信仰,不强制改信。所有人照常祭祀祖先,永保我华夏文化。”
“第二,设立大秦独立总主教区,册封希腊教士米哈伊尔为『首席僧侣”,总领全国教务,兴建大秦第一座东正教寺庙,名为『大秦东正教圣寺』”。”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朱高煦的语气里不带一丝温度,“严禁天主教及其任何分支,
在我大秦疆域內,以任何形式修建寺庙,发展信徒。凡有天主教传教士未经许可入境传教,一经发现,立即驱逐!若有抗拒不从,或暗中行事者———...
他顿了顿,吐出最后几个字。
“依法审问然后驱除出境,罪行严重者可依法处死。”
“至於正常前来贸易、交流、外交的天主教徒,只要不涉及宗教传播,依然可以自由活动,受我大秦律法保护。”
“遵旨!”
內阁官员们齐声应诺,声音洪亮,却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
一项將深刻改变这个新生帝国未来国运的决策,就在这个下午,被最终敲定。
窗外,太阳西斜,金红色的余暉將朱高煦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巨大的地图上。
大秦能否在东正教的帮助下成功阻止天主教传教士的到来?能否將东正教与汉人传统完美融合?朱高煦的內心充满志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