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欢声笑语的角落里,仍有一些骑士形单影只的佇立著。
十年,足以改变太多事情。
有些骑士得知,自己出征后,妻子早已香消玉殞,在寂寞的岁月中孤独终老。
有些人发现,父母已在漫长的等待中闭上双眼,再也无法迎接自己归家。
他们没有大声诉说哀痛,也没有在人群中落泪。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任夜风吹拂战甲,任思念在心中翻涌。
然而,他们依旧微笑著,看著那些团圆的兄弟们欢歌起舞。
夏尔並未出现在世纪大饭店的宴会厅中。
这场为凯旋的骑士们而举办的盛宴,本应有他的身影,但他清楚,自己的存在依旧需要隱匿於暗影之中。在许多人的认知里,夏尔.斯维里已经是一个“幽灵”,而他,也必须继续扮演这个幽灵。
他站在饭店的屋顶,啜饮著杯中的红酒,猩红的液体在杯中微微晃动,夜风拂过,他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落在欢声笑语的人群之中。
终有一日,这些人將不再效忠他们的元帅,而是效忠新的女皇。
夏尔並不只是旁观者,他是推动棋局的执棋者。
在这段日子里,他已经做过一些基础的实验一一实验的对象是一个山贼,夏尔发现自己可以使用圣咒改变他人的认知本身。
对方可以將夏尔视为“若泽.德雷福斯”,也可以將夏尔视为“夏尔.斯维里”,一切都只在夏尔的一念之间罢了。
这是一种至关重要的魔法。
他深知,过去的蛇军团是一群心高气傲之人,他们只认实力,从未將任何人视为真正的领袖,而是选择遵从最强者。但终有一天,夏尔会让他们彻底遗忘自己,彻底放下对他的忠诚。
唯有这样,雅兰黛才能毫无阻碍的接管他的席位,成为他们新的主人。
至於之后的事?
夏尔已然做出了决定。他要以“冒险者同伴”的身份接近雅兰黛,培养她,塑造她,直到她足以独当一面。
夏尔收回目光,转身准备离去。他让饭店的侍者向威廉传话:
“若泽走了,有缘再见。”
说罢,他本该悄然消失在夜色之中,可就在他迈出步伐的剎那,又顿住了脚步,皱了皱眉,最终嘆了口气,又折返回来。
一声不的离別確实很酷很拉风,可惜兜里的钱,並不允许他耍酷。
从米里哀主教手中借的钱,全都用来给蛇骑士们置办马匹了,如今,他口袋里连一枚索尔都不剩。
算了,不用侍者去找威廉了,还是自己亲自去借钱吧。
他唤回侍者,隨即迈步朝威廉走去。
这些年,威廉的身材愈发圆润,几乎可以用“滚圆”来形容,夏尔警了他一眼,心中默默思索著:看这架势,估计三高已经找上门了吧?
既然如此,倒不如趁机多借点钱,让他没钱买甜食,这也是为他身体健康考虑。
借钱,亦是行善。
“威廉,商量点事情。”
威廉眼皮一抬,嘴角浮现一抹无奈的笑意,毫不犹豫的打断他:
“多少?”
“啥?”夏尔愣了一下。
威廉抱著胳膊,一副早已摸透他套路的模样。
“咱们是老交情了,你就別绕弯子了,直接说数字吧。夏尔,你大概不知道,每次你想借钱时,脸上都会露出一种不怀好意的微笑。”
夏尔微微一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吗?”
“真的。”威廉坚定点头。
夏尔耸耸肩,乾脆也不掩饰了,笑道:
“隨便给点启动资金就行,借我一千索尔吧,剩下的,我可以去赌场利滚利。”
威廉无奈的大笑一声,毫不犹豫的掏出一张卡,隨手塞进夏尔手里。
“这十万索尔是我最后的一点私房钱了,老大,你拿去吧,正好省著我买甜食了。”
夏尔低头看著手中的卡片,眼底划过一丝意外。他抬起头,正对上威廉意味深长的目光。
“之后,你有新的打算了,对吧?”
夏尔微微一笑,將卡片收好,隨口道:
“是啊,我想,我们得暂时告別了。”
他拍了拍威廉的肩膀,语气轻鬆,却带著一丝复杂的情绪。
“谢谢你的钱,我会妥善利用的。”
宴会的喧囂仍在继续,灯光映照著人们的欢笑,而夏尔的身影,却早已消失在夜幕之中。
不知从何时开始,夏尔爱上了独处。
也许是战爭带来的疲惫,也许是孤独成了一种习惯。当世界喧囂不止时,他厌倦了;当世界寂静无声时,他却又依恋上了这种沉默。
而每当独处的时候,一只冰冷的手,总会悄然滑入他的掌心。那是十指相扣的温柔,是情意绵绵的执念,即便温度早已冰凉,依旧让夏尔恍惚间以为一一她仍然在他身旁。
“婕妤,我们现在要去圣游城了,雅兰黛在圣游城当冒险者。”
“好呀,夏尔,我陪你去。”
修女微笑著,银髮在微风中轻轻飘扬,她並肩而行,宛若真实的存在。
孤独,因心境而变幻。
有时,它是令人发狂的荡妇,挑逗著他的理智,让他在痛苦与思念之间沉沦。
有时,它又是令人心安的情人,在寂静的黑夜里轻声细语,给予他仅存的一丝温暖。
但无论她以何种形態出现,她的面容永远属於婕妤.卢尔德。
那一天,她献祭了自己,而夏尔,则永远沦陷在她的掌心之中,无法逃脱,
抵达驛站后,夏尔叫了一辆马车,夜色下的车轮缓缓滚动,沉闷的声音敲击著他的心绪。
“圣游城啊—”
他轻声呢喃。
“怎么了,夏尔?”
“那曾是尤根四世封给我的领地。”
他声音低沉,仿佛在回忆,又仿佛在嘲弄。
这座几度易手的边境城市,最初是联合王国的土地,后来,被帝国吞併,而在那段遥远的时光里,夏尔曾以男爵之名,掌控著圣游城的一切。
然而,如今的夏尔.斯维里,已是帝国的叛徒,是天下人皆可诛杀的弒君者。
估计当地人民,会为曾被夏尔.斯维里统治而感到耻辱—
“回到我们的领地吧,领主大人~”
婕妤轻笑著,笑声清脆,如同迴响在记忆中的铃音。
“我们的领地?”
“是啊,『我们”的领地,难道夏尔不觉得『我们”这个词,很棒吗?我是斯维里太太了。”
夏尔愜了愜,隨即微微一笑。
“嗯—.是啊,我们—”
他缓缓抬起手,想要握住那只熟悉的手掌。
可是一婕妤的手消失了。
他空荡荡的手掌只触及了空气,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马车里。
哪有什么婕妤?
不过是一个可悲男人的可悲幻觉罢了。
夏尔闭上眼,头倚在车厢的木壁上。
马车仍在前行,路途有些顛簸,但他的灵魂,却仿佛还困在过去的幻影之中,无法挣脱。
他知道自己被婕好囚禁了,可他却一点都不想逃脱,
抽著烟,打开车窗,闭上双眼——
永远都是婕妤的人了。
夏尔拿出镜子,他並不自恋,他只是喜欢那对紫罗兰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