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我是魔物。”
每日与魔物廝杀,他早已狼狐不堪,浑身污黑,死皮与烂肉斑驳交错,身上更瀰漫著腐败的魔物气味。他发现,以“魔物”的姿態示人,反而更能在魔界中生存。
隨著潜入的深入,他闯入了一个魔界小镇。他曾以为魔界只是一片混沌与杀,没想到这里竟存在集市与聚落。他看见了死灵法师、骷髏人、半龙族、魅魔—各种奇诡种族共处於同一片混乱之地。
为了掩饰身份,他不得不踏入道德的深渊。他强忍噁心,第一次咬下了人肉。甚至还要面带笑意,偽装出享受美味的模样,强忍呕吐的衝动。
若不如此,他便会成为餐桌上的下一道菜。
“伙计,你是什么种族?”
“幽影人。”
长年与喷火魔物廝战使他体表焦黑,毛髮尽失,形貌孩人一一正好符合传说中幽影人的外貌。他甚至真的练成了幽影人的异能之一:瞬移。
他曾在某个牢笼中看到一位人类少女。
起初,他动过念头要救她。
但最终,他为了使命、为了帝国、为了母亲一一也为了自己那尚未实现的野心一一残忍的用剑刺穿了她的胸膛。
他逼迫自己桀桀怪笑,模仿魔物的冷酷无情。
因为在魔界,杀戮人类是一种本能,无论是卑劣的低阶魔物,还是高高在上的贵族恶魔皆是如此。
他还邂逅了一位贪吃的魅魔。
魅魔生得艷丽诱人,擅长蛊惑人心。原本,她打算將他作为食物,却无法蛊惑他的意志,反倒开始与他攀谈。
“如果你想吃到更美味、更高级的猎物,就该与我合作。我知道有个国家,满是该死的渣。或许,你还能杀死他们的皇后,取而代之。”
听罢,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一一若能將魅魔当作“礼物”送予某位权臣,说不定,他可以藉此操控那人背后的势力在魔界的生存,对他而言已不再艰难。他逐渐习惯了杀戮、欺骗与偽装。他做过太多伤天害理之事,以至於开始分不清自已究竟是人类,还是魔物。
身份的边界,变得模糊不清。
他以“幽影人”的身份,游走在魔界深处,四处探听魔物的动向,秘密绘製地图,收集情报。
直到他最终確认一进攻魔界,是痴人说梦。
无论派出多少军队,哪怕百万雄兵,进入魔界后都只会被一点点蚕食殆尽。那不是靠高明的战术或勇武的將领就能逆转的战局。
他知道了真相,却无法轻易带回。
但他必须回去。
即便此身已染满黑暗,即便他已沦为与魔物无异的存在-
他心中,仍有一片圣洁之地未曾沦陷。
他的母亲,还在等他归家。
他绘製了地图,將魔界的地形、魔物的分布、资源的流向,一一铭刻在心。每一道裂隙、每一座城镇、每一个禁忌之地,他都烂熟於胸。他甚至学会了在这片异域中生存的方式一一如何偽装、如何逃亡、如何以魔物之名苟活。
两年时光,悄然流逝。
这两年里,他无数次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亲眼目睹同伴的户骨风化,亲身感受人性一点点剥落。他一度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人,还是披著人皮的魔物。
但他始终在支撑看一个信念,
回去之后,他就会成为英雄。
他会被歌颂、被敬仰,他的名字会被载入史册,成为帝国歷史上熠熠生辉的一颗星。
“母亲,等我回来一一您一定会为我骄傲的。”
他回来了。
帝国为他奏响凯歌,为他献上鲜与掌声。他被授予將军军衔,封为贵族,终於拥有了一座他曾无数次幻想的豪宅,身边侍奉著几十名女佣。
荣耀加身,万人敬仰。
唯独,缺了一个人。
母亲的坟莹,孤零零的立在山坡上,冷风吹过,野草在石碑前摇曳。
她走得悄无声息,甚至没能等到他最后一封报平安的信。那一日,她饿死在家中,瘦骨鳞的倒在空空如也的米缸旁。
不是因为他不曾努力。
而是因为,当地官员的贪婪,將赋税一层层加码,连最基本的口粮也榨得乾乾净净。
赛维林跪在墓前,久久无言,
他的荣耀来得太迟,迟到到,连他最想守护的人—早已不在人世。
那一刻,赛维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才如此拼命?
是为了什么,他甘愿忍辱负重,虐杀同胞,偽装为魔物,在无尽的黑暗与痛苦中苟延残喘?
他曾以为,只要努力,就能改变命运,
可那个整日游手好閒的男人,军衔始终高悬於他之上,成了他名义上的上司;而他敬爱的母亲,却在贫苦与飢饿中孤独死去,连一口热饭都没等来。
-
这就是所谓的正义与回报?
那群贪婪的官吏,难道真的以为,他不可能活著回来?
他没有咆哮,也没有狂怒,只是平静的走进那名臃肿肥硕的地方官的宅邸,一刀斩断了他的脖颈。
即使对方跪的哀求,声泪俱下的承诺“只要饶命,必將加倍偿还一切掠夺的钱粮”,
他依旧神色漠然的挥动了第二刀,第三刀。
人肉,也不再变得那么糟糕了。
他已不再挣扎於善恶的边界。
很快,他接受了南良亲王的密函邀请,参与了一场更深的博弈。他故意向夏尔.斯维里提供了错误的情报,將魔界的风暴引向那位昔日的同袍、如今的元帅。他要让那个万眾瞩目的“英雄”,在异界的荒野中永远沉寂一在那里,无人歌颂,无人纪念,只剩野兽啃噬,风沙掩埋。
而当他再次抬头,看见那面飘扬的月桂冠旗帜时,眼中,早已不復年少时的热泪。
只有无言的冰冷,和心底深藏的讥讽。
时间回到现在。
“驾驭魔物的方式,”赛维林微笑著望向尤根五世那张贪婪而鬆弛的面孔,语气轻柔如风,“就是给它们足够的『肉”。”
儘管赛维林平日里总给人阴驁、沉冷之感,但此刻,他的笑容却显得格外温和,甚至带著一丝近乎慈父般的从容与篤定。
“肉?”尤根五世挑起眉头,眸中闪过一丝狐疑,“赛维林元帅,有话可以直说。”
“当然。”赛维林答得不紧不慢,“我说的,並非寻常之肉。”
他轻轻弹响指尖,脚步从容的走向两名神色木然的士兵。他们原本立於帐中一隅,如同两具空洞的人偶,毫无生气。
剎那间,异变突起。
隨著骨骼断裂的咔噠声响,他们的身躯急剧膨胀,鎧甲应声炸裂。一人皮肤泛绿,肌肉鼓胀,转瞬化为两米有余的食人魔;另一人四肢节节摺叠,头颅后仰,化作一只利刃森寒的幽影螳螂,手臂已然变成了两柄弧形镰刀,闪烁著冷冽的金属光泽。
“只需献祭足够数量的生命,就能获得足够的战力。”赛维林语气淡然,“当然,这种方式——或许有些不那么『正统”,但我想,这是必要的牺牲。”
“无妨。”尤根五世走上前,站在两头魔物面前,眼中满是欣赏的味道。
照理来说,这种级別的魔物见到人类应当立刻暴走、啃咬、撕裂。
但它们只是安静佇立,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意志完全压制。
赛维林再次弹指,两只魔物缓缓收缩肢体,皮肤顏色褪去异变,重新化作普通人类模样,跪倒於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转过身,平静道:“共和国,在魔界面前,不过是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