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膨胀的肉

帝国西部的乡村，从未真正享受过安寧。这里与魔界接壤，人人都心知肚明：若无法赞够足够的钱搬到帝国中部的城市，终有一日，伴隨著魔界的扩张，这片土地迟早会被魔物吞噬。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悄悄逃往大城市？

几乎不可能。逃难者没有贵族颁发的身份证明与许可领，就算冒险闯入，也难以在城市立足。

即便侥倖找到了工作，也拿不到一文薪水。帝国绝不允许西部的贫民充斥中部城市的街头。

在官方的语言里，“同胞“是充满温情的字眼；可在现实中，对“同胞”最冷酷、最无情的，偏偏就是“同胞”本身。

“恩科村—”

赛维林勒住韁绳，望向眼前的故乡。

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

少年时，他怀著对帝国的无比忠诚、对母亲的满腔感激，义无反顾的投身军旅，从一名最卑微的士兵做起，奋勇杀敌。所有的拼命与流血，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凭自己的双手彻底改变母亲的命运，让那个一辈子在泥土里劳作的女人，也能挺起胸膛、骄傲的生活。

他努力了一一真的努力过。

为了帝国，他孤身深入魔界，甘愿捨弃为人的底线。为了获取情报，他用刀刺穿无辜女孩的躯体，用牙齿品尝同族的血肉，偽装成魔物的模样遍体鳞伤，在生与死的界限来回奔走。

而帝国，给他的回报，却是母亲冰冷的坟莹。

那年，他归来时，只看到一座孤坟。

对母亲收取严苛赋税的官吏，已被他亲手杀死，割下血肉，做成一道菜放在母亲的墓碑前。

那些曾欺辱过母亲的恶霸，一个都没能逃过他的復仇。他用最残忍的方式，让他们一个个血债血偿。

可然后呢？

復仇过后，留下的，只有无尽的空虚。

也许，从母亲死去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彻底坏掉了。

他的忠诚，换来的，是背叛，

“母亲，我回来了。”

他低声呢喃，指尖轻抚著墓碑。

墓碑早已翻修一新，作为继夏尔.斯维里之后的帝国元帅之母，她的墓上立著雕像，

镀著金边，神圣庄严，仿佛一位圣女。

可有谁知道？

这尊宛若女神的雕像，象徵著荣耀与崇敬，却掩盖了她生前的悲惨结局。

一她是活活饿死的。

在帝国的冷漠与失职中，活活饿死。连畜生都不该如此，而她，却这样死去了。

赛维林慢慢將手伸进兜里，摸到那块红色、粘腻的肉块，嘴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一抹残忍而阴冷的笑容。

“就从恩科村开始吧。”

她，明明是战爭英雄的母亲，最终却孤苦无援、悽惨死去。那些冷眼旁观的邻居们，

他们见死不救，他们的心比魔物还冷。

“你们啊，都该沦为食粮。”

“母亲一一”赛维林的声音低沉而哀戚，“愿您在天国安好。但我，会墮入地狱。若您想恨我，就恨吧———-我无所谓。因为这一口气，我吞不下。”

“我不是贵族，学不会宽宏大量。”

阴驁的神色，悄然爬满他那张扭曲的脸。

恩科村，艷阳高照的一天。

商业街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这里有卖衣服的小摊，有飘著热腾腾香气的小吃摊，还有教会学校里传出的朗朗书声一一这座村庄的孩子们，幸运的享有免费的教育。

“妈妈，我以后要当兵！”

一个少年挺起胸膛，眼中满是憧憬与光亮，面对那个包著头巾、面容温柔的女人说道：“我要成为勇敢的帝国士兵！我会靠自己的努力，让妈妈过上更好的生活！將来，我要让妈妈住进像贵族一样的大房子里，还要有好几个佣人伺候您！”

女人笑了，眼底是无尽的慈爱：“无论你將来做什么，妈妈都会支持你。但妈妈更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平安、幸福就好。”

她摸了摸儿子的头，轻声催促：“好了，別让修女等太久，快去上学吧。”

“好的，妈妈！”

少年转身，飞快的朝教会学校跑去。途中，他与一个身穿黑色军大衣、神情阴驁的男人擦肩而过。

他並未察觉，恩科村的灾厄，已悄然临近。

商业街的一处阴暗角落，突然出现了一块小小的肉团。

最初，它被一个肉贩捡了起来。肉贩凑近一闻，皱了皱眉：“大概是不小心掉的肉吧？”

他隨手把肉放到案板上，可这块肉摸起来黏腻滑腻，隱隱透著一股腐烂的味道，令他心里发毛。

这肉怪得很，一直卖不出去。最终，他只好將它贱卖，价格甚至比一颗烂白菜还低。

“你要这块肉？”肉贩瞪大眼晴，看著那个来买菜的老头，“真有眼光啊。”

“给我切成小块，我要回去给孩子燉汤。”

当锋利的刀刃触碰到肉的剎那，那团肉忽然剧烈的鼓胀起来，就像被充了气的气球！

“什么鬼东西？”

刀子竟然被肉“吃”了进去。

肉贩一脸震惊，连忙去拔刀，可下一秒，肉团上伸出了粉嘟嘟的触鬚，一下缠住了他的手臂。

“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整条街。

他用尽全力，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触鬚死死吸住他的手臂，肉团仿佛有生命般，

缓缓吞噬看他，一寸一寸的把他拖入其中。

不到一分钟，他整个人，连同惊恐的面孔，一併被吞没，只留下一地红润的、潮湿的残渍。

那位买肉的老头，眼睁睁看著这一切，嚇得瘫坐在地，浑身发抖。他瞪大眼，看著那团肉以一种诡异的速度膨胀，越来越大，肉的表面隱隱浮现出一只只蠕动的眼晴，直勾勾盯向自己。

“滚开！”

老头挥舞著拐杖，拼命击打，可一切都是徒劳。肉团慢慢蠕动，触鬚如蛇般捲来，从他的脚尖开始，一点点缠绕、覆盖，最终將他整个吞噬进去，如同蟒蛇活吞猎物。

“快住手！”

几名冒险者冲了上来，是一队途经此地的异乡人，

刀剑迅速挥下，斩向肉团。然而，锋刃一触及那粉红色的表皮，便如同石沉大海，连刀剑都被“吃”了进去！

“快逃！”

一名冒险者惊恐大喊。

可已经太迟了。

肉团蠕动著，似慢实快，突然从表面射出无数触手，將试图逃跑的冒险者一一捲住，

吞噬殆尽。

刺耳的尖叫声迴荡在整个商业街。

狗的狂吠、猫的哀豪，屋檐上午睡的麻雀，还有无忧无虑飞舞的蜻蜓无论是兽类、昆虫，还是人类，全都被那扩张无尽的肉团吞没。

建筑物也被压垮、碾碎，街道在粉红色的潮水中溃散。

顷刻之间，整个恩科村沦为一片粉红色的固体海洋。

那个清晨，那个曾信誓旦旦要当兵的少年，和他的同学，还有授课的修女，也一同被吞噬，消失在这片扭曲的血肉之中。

高处，赛维林静静俯视看一切。

他的脸色阴冷，眼底燃看嗨暗的光。

在那无尽膨胀的肉块表面，可以看到无数被吞噬者的脸庞，有的愤怒咆哮，有的痛苦哀豪，有的带著绝望的笑。

不过，他们似乎都怀有同样的情感，

那是一种源自痛苦的、深深的哀怨，一种对尚且平安无事的活人所投来的、炽烈而扭曲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