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拒绝成为亡灵的主教

米里哀主教走南闯北多年，凭藉他丰富的阅歷断言：世上最友善、最热情好客的国家，非联合王国莫属；而若要说起最冷漠、最难以亲近的地方，那无疑便是帝国。

在联合主国时，即便他不曾亮出神职徽章，街上的人们也会面带微笑，亲切的向他点头致意；摊贩们甚至会热情的递上新鲜水果，邀他品尝，不收分文。那是一种发自內心的接纳与信任，是阳光洒在石板路上时的温暖与坦然。

而在帝国，一切都仿佛罩上了层冰冷的灰幕。人们眼神里带著戒备，言语简短而疏离，擦肩而过的瞬间，那目光仿佛在搜寻破绽，好將你一举识破。有一次，仅因米里哀主教未著主教袍，便被一座庄园的卫兵误认为是平民，用长枪抵住胸膛，冷冷质问他是否为矢车菊党潜伏的间谍。

然而，米里哀主教並不急於苛责。他时常会想，也许这份冷漠並非天性，而是制度使然。帝国的体制早已將人划分为三六九等一一一部分人，凭藉血脉便可取无数特权：而另一部分人，即便寒窗十载，也只能在生存的边缘苟延残喘。

“穷生奸计，富长良心。”这句老话在帝国尤显刺耳。在这样一个极度不公平的国度，极端思想如野草般疯长。被剥夺得太久的平民，不敢將愤怒的铁锤挥向高高在上的权贵，反倒因长期的服从，產生了对强权的依赖与崇拜。

他们热爱自己的帝国，哪怕从未被温柔以待；他们將皇帝的旨意奉为神諭，將贵族的意志视为天命。他们知道反抗的代价，於是便將仇恨与拳头藏於袖中，將狂热与偏执投向外部的和平国度一一狐假虎威的高喊忠诚，摩拳擦掌的积蓄敌意。

“最近听说了吗，夏尔？”

米里哀主教坐在小酒馆的角落，手中杯中酒尚未温热，目光却已投向对面神情沉重的男人8

“你是指尤根五世平定东部自由都市圈的事？”夏尔低声应道。

作为转生至异世界前就早已相识的故人，米里哀主教对夏尔的性格再熟悉不过。他向来玩世不恭，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能笑著讥讽对方一句。

然而这一次，他脸色铁青，连唇角的那一丝讥笑都没有浮现。

这一刻，他是真的动怒了。

当然，哪怕是米里哀主教这种自谢克制之人，也无法对尤根五世主导的那场“平叛”保持沉默。虽说从法理上看，帝国对试图独立的三座自由都市拥有名义上的主权，但他们採取的手段实在过於残忍一一不仅当街处决了数位城市领袖，连手无寸铁的平民也末能倖免。

那不是镇压，那是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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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根五世虽在事后象徵性的惩处了几名將领，试图粉饰太平，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那不过是自导自演的政治秀，一场为自身洗白的闹剧罢了。

“根据帝国报纸的报导，这次的死亡人数大约在十五万人左右。”米里哀主教低声道，“而我们都知道，真正的数字，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夏尔獴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我原以为，还可以再慢慢栽培雅兰黛，让她有更充足的准备”他声音低沉，却充满决意，“但现在看来，我必须加快步伐，在最短的时间內，终结尤根五世的统治。他的存在，只会带来更多的血与泪。”

米里哀主教望看夏尔，那一瞬，他不再是那个玩世不恭的赌徒，而是真正因愤怒而觉醒的人。

多数人面对“十五万人死亡”的数字，只会皱眉嘆息，或感嘆帝国的残暴。但夏尔不一样。他不会止步於数字。他仿佛能看见那每一个死去的灵魂一一一个贫穷却温暖的家庭，母亲轻声哄著哭泣的孩子，而下一秒，铁蹄践踏而入，士兵们砸开门板，掠夺財物，

当著孩子的面侮辱母亲，继而举起屠刀，血染墙壁。

他看得见。他感受得到。他能从那些扭曲的脸庞中，读出恐惧与悲壮，怨恨与绝望。

“我回到教会国后，会將此事原原本本的向教皇匯报。”米里哀主教仰头喝下一杯烈酒，语气中难掩悲愤，“我会尽我所能，爭取让教会国加入反帝联盟。別说是你了，就连我也被尤根五世的暴行彻底激怒一一他们的行为，与魔族有何分別？”

他顿了顿，眼神中燃起了决绝的光芒。

“若人类想要有朝一日对抗真正的魔界，那么当下最该做的，便是先挥起正义的铁锤，击碎帝国暴君的头颅。”

夏尔沉默了片刻，终是露出一丝苦笑，抬起酒杯。

“谢谢你，老高。谢谢你站在我这边。”

“这是我分內之事。”米里哀主教站起身，眼神沉静却坚定，“有良知的人，就不该与会子手为伍。”

他轻轻理了理袍角，转身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声音低沉：“也许我该儘快启程了。

毕竟，从这座共和国的边境城市赶回教会国，路途还很遥远。”

“嗯，事不宜迟。”夏尔点头，语气中多了几分少见的认真，“快走吧。”

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一別，竟是此生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面。

米里哀主教搭乘上共和国的魔法驱动列车，车轮在轨道上飞驰，捲起长长尘烟。列车窗外是平静如画的乡野风光，而他的心，却被沉重的思绪笼罩著。

列车车厢里，旅客们在低声交谈，话题不出意料的绕到那场刚刚过去的屠城。

“哎呀，帝国那边又死了十几万人，那个皇帝还真是狠啊。”

“可不是么？不过也和我们没关係。”

这类轻描淡写的对话频频传入米里哀主教的耳中。他並不责怪这些人一一他太了解这种冷漠了。

对个体而言，哪怕是手指被纸划破的痛，也比千里之外的户山血海来得真实。

邻国的哀豪，不过是一段略显刺耳的背景音罢了。

米里哀主教望向窗外，风景如画，却让他愈发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