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以懦夫之名
雅兰黛正率领部队向前线进发。沿途中,来自联合王国的士兵们有说有笑,甚至有人低声哼唱起曲调。只是,那些笑声与歌声背后,藏著眾人心照不宣的沉默一一他们都在掩饰內心对战爭的恐惧。哪怕音符悠扬,却始终带著几分哀婉,如同暮色下轻颤的风铃,迴荡在行军的长路上。
战爭,是一条通往死亡的路。没有人能够全身而退,无论贵贱强弱,一旦捲入战火,
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在追隨雅兰黛之前,这些精灵与亚人都过著平凡而温柔的生活一一他们在自己国家的村镇中与亲人为邻,邻里和睦,最大的烦恼,也许不过是某个青梅竹马总是不开窍,於是红著脸嗔他一句“笨蛋”。那是最天真的爭执,也是最遥远的战爭。
儘管他们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可与真正的血与火的战场相比,他们仍隔著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此刻,雅兰黛与蕾娜塔並肩骑马前行,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夏尔则执意步行,与士兵们一同踏上这通往未知的征程。
他默默的走在队伍中,一言不发。
本想点上一支烟,可想到这支队伍里大多是女性士兵,夏尔还是压下了那股熟悉的衝动。他指尖轻轻摩著烟盒,最终却只是將手插进了兜里。
忽然,他的自光微微一凝。
一道道黑影,在夜色中若隱若现。
他是第一个察觉到异样的人一一不因运气,而是源於他身经百战的直觉。即便在魔界被囚十余年,那些战场上磨礪出的本能,依旧潜藏在骨血之间,从未真正钝化。
“雅兰黛。”他低声唤道。
“怎么了,若泽?”她侧头回应。
“前方—似乎有动静。”
夜风拂过林间小径,带来一股焦灼的味道。前方的树木多已被烈火吞噬,焦黑的枝干像枯竭的手臂向夜空伸展,少数侥倖存活的树木,也在灰烬中瑟瑟发抖。地面坑洼不平,
满是弹痕,仿佛脚下踩著的是战火撕裂的月球表面。
“我们不是还没抵达前线吗?”雅兰黛轻声问。
“是还差一段距离,”夏尔沉声答道,“但不代表我们现在就安全。”
黑影越来越近,终於看清了。
那是一队共和国的官兵。他们身著制服,浑身血污,如同一群从地狱里挣扎出来的幽灵。有人失去了四肢,有人被抬在担架上,脸色苍白如纸,气若游丝。一个士兵的头颅上甚至还钉著一把短刀,刀刃深陷颅骨,鲜血顺著脸颊豌而下。他不停哀求身边的人结束他的生命,因为疼痛早已超越了人类的忍耐极限。
“妈妈—妈妈我好疼—”
那名士兵的呼唤悽厉而颤抖,声线里混杂著撕裂的痛苦与孩童般的依恋。他的五官已几近溃烂,血肉模糊,整张脸仿佛被火焰融化,连哭泣都带著焦糊的血腥味。
一旁的指挥官更是惨不忍睹一一厚重的盔甲早已被爆炸撕裂,断裂的金属片与烧焦的皮肉粘连在一起,犹如炼狱中的铁鬼。
有士兵抱著自己的腹部,鲜血从指缝中止不住的涌出。若是稍一鬆手,那被撕开的肠子便会哗的落下。他们彼此低语,声音中带看癲狂的祈求:
“我还活著吗?我——还能回家吗?”
这一幕幕惨状,如地狱降临,让人几欲作呕。雅兰黛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
她並非未经沙场之人,但帝国军队的行径却让她第一次真正感到恐惧一一这並非战斗,而是肆意的摧残,是一种凌驾於人道之上的残酷狂欢。某些伤势,分明是力量碾压后,出於纯粹恶意而刻意留下的痕跡。
“快逃趁你们还完整—
一名重伤垂死的士兵扑倒在一个精灵族女孩面前,双眼布满血丝,气息奄奄。他的声音微弱,却带著悲愴的恳切,“前面是地狱——.不是你们该踏入的地方—.雅兰黛公主—如果真的是您请逃吧他们—不是人他们—”
话音未落,那名士兵已永远的沉寂下去。
他不过十七八岁,五官俊朗,即便身负重伤,也难掩一股少年人的英气。夏尔咬紧牙关,眼神阴鬱。那张年轻的脸,令他想起了“若泽.德雷福斯”一一他昔日的勤务兵,那个在魔界被螳螂魔物切开天灵盖而死的少年。
“该死的——”
他低声爆了一句粗口。
雅兰黛异的望向夏尔。一直以来,夏尔总是带著玩世不恭的笑意,將情绪包裹在讥讽与调侃中,从不轻易流露真心。
“你——”她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接话。
“这孩子还这么年轻—这就是战爭啊夏尔喃喃自语,隨即从怀中取出一支烟,点燃。
火光在他指尖一闪而过,照亮他难得显露出的悲伤。
“若泽,我也很难受·能不能,也给我一根?”
“別碰,这玩意对身体不好。”夏尔摇头,“你还要走在我前面,怎么能倒下?”
“嗯—.对,继续赶路—
雅兰黛低声应了一句,强忍著心头翻腾的情绪。她和蕾娜塔都在努力维持冷静,而身后的土兵们则显然没那么坚强。有人忍不住尖叫出声,但很快就被战友们扶住,压低了哭腔。
夏尔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往昔身为“蛇元帅”的日子。那时的帝国士兵並非如此-他们也曾拥有荣誉与节制,也懂得尊重敌人。那么,现在这些怪物般的帝国军人,
是被什么东西改变了?
前路依旧漫长,恐怖的景象一幕接一幕的浮现。
一条本该清澈的小溪,如今漂浮著密密麻麻的户体,有的户体肿胀出现了巨人观,有的被剥皮炭化。岸边堆满焦黑的躯壳,空气中瀰漫著脂肪燃烧后的油腻臭味,以及腐烂与消毒水混合的腥甜,仿佛玫瑰与芥子气共舞的恶臭。
那些户体正在缓慢的溃烂,汁液滴落,吸引了无数苍蝇与不知名的黑色寄生虫。
雅兰黛咬紧牙关,始终没有退后半步。
事实上,若她此刻选择后撤,夏尔也能理解。这一路上的景象,即便是他,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是战场,而是人为製造出的地狱。
越来越多的共和国残兵正在向后方逃亡,但也仍有一部分官兵坚守阵地。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枪炮声、惨叫声与金属撞击声,夹杂著飞艇与螺旋桨战机的轰鸣。
履带式战车携带大口径魔导火炮,缓缓推进,掩护著步兵的前进。
夜色中,火光点点,那是共和国的反抗,也是此刻最令人敬畏的光芒。
夏尔有些无法理解。
按常理来说,共和国拥有这个世界最先进的科技,战爭潜力远远凌驾於仍处冷兵器阶段的帝国之上。可为何会败得如此彻底?
若將共和国的军力放在地球,哪怕是在一战时期的欧洲,它也绝对称得上是坚不可摧的国家。可如今,这样的共和国,却被一支看似原始的帝国军队击得节节败退。
火炮难道不再管用?帝国难道招募了成千上万的魔法师?
可从伤兵的创口来看,多数都是由冷兵器造成的斩击、穿刺,甚至还有撕咬和肢体被生生扯断的痕跡。那不是魔法,也不是高科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