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到了今天,那个词依旧烙在尤根四世的心里一一野种。
他从未说出口,却每一次在心中默念。他憎恨这两个字,却又不得不低头臣服於这两个字背后的力量。他只能成为那个“由夏尔.斯维里元帅全力辅佐”的皇帝。
“在夏尔.斯维里元帅的协助下,伟大的皇帝终於让帝国迈入盛世。”
这是史官的敘述,是民眾的传颂,也是他一生的讽刺。
兵权无需奏请皇帝,军令只需请示元帅;
帝都街头,夏尔.斯维里的画像远比尤根四世的画像更加常见;
而在帝国议会中,哪怕皇帝竭力反对某项提案,只要夏尔轻咳一声,那议案便如秋叶般顺势飘落,悄然通过.——
这一切,尤根四世都忍了。
他劝慰自己:毕竟,没有夏尔,就没有如今的“尤根四世”。若非夏尔在诸皇子斗爭中扶他上位,他不过是个中庸无为、迟早被边缘化的皇子罢了。
於是他常在寢宫与蜜丝緹皇后打趣:“你不觉得吗?那些网络小说,主角总是父母双亡,然后天下为我。这种设定太熟悉了——夏尔就是那种人。”
他笑著说,语气轻鬆。可每当夏尔的名字被提起,他的眼神却总会黯淡半分。
当夏尔远征魔界、音讯全无后,尤根四世曾短暂的感到一种被释放的轻盈。他以为自已终於摆脱了那个巨人的阴影,终於能堂堂正正的站在帝国的光芒之下。
直到有一天,他误入了雅兰黛的房间。
那是一间少女的闺阁,却仿佛也是一座私人纪念馆。墙壁上悬掛著夏尔.斯维里的肖像画,书架上整齐排列著他的军事著作与回忆录,案头陈列著一尊尊精巧的半身雕像一大大小小,全部是他。
夏尔.斯维里,夏尔.斯维里,夏尔.斯维里!
仿佛每一寸空间、每一口呼吸,都在叫囂著这个名字。
那一刻,尤根四世脸上的风度开始崩塌,一点点,被蚀得体无完肤。
“你的教父是夏尔.斯维里,”
他曾在一个落日黄昏中,轻轻抚摸著雅兰黛的肩膀,语气温柔却透著苦涩,“可惜,
他再也回不来了。”
女儿垂下眼帘,眼中满是深切的悲伤。
那一刻,尤根四世忽然在心底泛起一个荒谬的念头:
若有一天,我死了,她是否也会如此悲伤?
某年国库盈余,財政大臣提议,在“夏尔广场”中央为元帅铸一尊纯金雕像,象徵其赫赫战功,以启后世。工匠恭敬的前来请示:“陛下,雕像是否要如宣传所说,完全用纯金打造?”
尤根四世嘴角含笑,风度依旧:
“镀金就好,內部用石料替代。若是夏尔,他不会希望我如此铺张浪费——-我了解他,他不在乎这些虚荣。”
工匠却神情迟疑,显然难掩失望。
广场宣传上写得明明白白一一“为帝国最伟大的元帅,铸纯金之像”。
他垂下眼眸,最终只能嘆息一句:“既然是陛下的旨意————-那就依您所言吧。”
尤根四世微笑不语,但那笑意中,藏著一道被刺破的裂痕。
连一个工匠,都如此崇拜夏尔.斯维里。
都那么喜欢夏尔.斯维里?那乾脆统统陪他去死好了!一一该死的!!
夏尔额头冷汗淋漓,气息紊乱如破风箱。
高强度的同时操控毒系魔法与圣咒之力,已將他逼近极限,本就病痛缠身的身体此刻仿佛被烈焰灼烧,四肢沉重如铅,几近力竭。
“雅兰黛,快回你房间!”
他咬牙怒喝,手中宫廷细身剑一闪,疾风骤雨般斩落数十只亡灵。
可那些亡灵就像被诅咒般,哪怕化作飞灰,也会迅速重组再生,仿佛这座宫殿本身就是它们的巢穴,源源不绝,杀之不尽。
“是!”
亡灵的数量还在增加。
这意味著,他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雅兰黛的房间,与其他房间截然不同。
门板上繚绕著幽邃死气,一道复杂扭曲的魔法符文深深刻入木纹,散发著令人作呕的暗光。
“看来,谜底就在这里。”
“打不开!”
雅兰黛刚一触碰门把手,指尖就像被电击一般猛的缩了回来,脸色发白。
“退后,交给我。”
夏尔深吸一口气,握紧剑柄,陡然一挥。
利刃破空而出,门板在黑气中应声而断,碎成两截,裂缝中仿佛有某种禁忌的存在被惊醒一一夏尔.斯维里!!!
一个悽厉刺耳、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声音骤然从房间中响起,宛如亡魂的咆哮。
雅兰黛住了。
那並不是她熟悉的闺房。
墙上曾掛著夏尔画像的位置,现今全被尤根四世的画像取代;雕塑也无一例外的变成了皇帝的神態与姿容,唯独房间中央一一赫然嘉立著一座夏尔.斯维里的铜像。
那座雕像流著黑色泥浆般的眼泪,仿佛正在哭泣,又像是在诅咒。
更骇人的是,雕像內部竟传来清晰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噗通。
那並非幻觉,而是有生命的律动。
“砸了它!!”
夏尔暴吼,声音如霹雳,毫不犹豫的挥剑直指雕像。
“住手!”
尤根四世也突然出现在楼梯口,大声嘶吼道。
但已经太迟了。
雅兰黛挥剑砍向铜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