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空笼罩著废墟,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瀰漫在空气中。破败的楼宇残骸横陈,如同死去巨兽的骨架般嶙峋,空气中充斥著铁锈和腐朽的气息。林苔匍匐於一座坍塌大楼二层的断垣中,透过破碎的水泥板缝隙冷静观察远处搜寻小队的动向。他將身体紧贴著冰冷的混凝土板,整个人静得仿佛与废墟融为一体。碎石硌进肘膝传来钝痛,他却恍若未觉,呼吸绵长平稳,只有那双眼睛在阴影中一瞬不瞬地注视著前方。
正如他所料,巡防队並未善罢甘休。五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沿废墟残街小心推进,警惕地四下张望,还不时用仪器探测前方。他们已经找到林苔先前的温室园——泥土、塑料薄膜和破碎盆散落一地,却没发现他的踪影。林苔远远望见自己苦心经营的小小温室化作一片狼藉,心头不禁猛地一沉。每一抔被翻出的泥土、每一块破碎的盆残片仿佛都在无声哀鸣。他指节因为用力握紧而微微发白,但仍强迫自己保持一动不动,隱忍下內心翻涌的情绪。
领头的是一名军官模样的男人,神情阴沉。他抬手打出几个手势,示意小队分成几路搜索周边。林苔眯起眼,从远处冷静打量著这些巡防队员——他们配备精良、行动嫻熟,显然受过严格训练。很快,士兵两人一组散开,其中一组正朝林苔埋伏的废墟方向渐渐逼近。
林苔屏住呼吸,任由清冷的晨风拂过面颊。他盯著那两名士兵踏入的一片碎石瓦砾——昨夜他特意在那里布下了一个“迎接礼”。此刻他的身体绷紧,如同拉满弓弦,只等猎物踏入必杀的射程。
忽然,“嘀——”的一声尖锐蜂鸣在寂静中陡然响起,其中一名士兵手中的探测仪亮起红灯发出警报。刺耳的声响在废墟间来回迴荡,令人心惊。两人登时停下脚步,左侧士兵低声道:“前面有反应,小心。”两人举枪,更加谨慎地移动。林苔心头一紧:难道他们已经发现了陷阱?他屏息潜伏,连大气也不敢出。
林苔手心渗出汗,但眼神依然冷峻如冰。他的血液因紧张而加速流动,耳畔的心跳声却沉稳有力。儘管掌心冷汗涔涔,他內心仍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目不转睛地注视著敌人。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两名士兵终於踩中了那片陷阱区域。“咔噠”一声微响过后,刺目的火光猛然绽开,瞬间將两人的身影吞没。紧接著“轰!”一声震天巨响撕裂了废墟的寂静。狂猛的气浪裹挟著碎石和灰尘四散横扫,林苔只觉藏身处的断墙都为之一震。无数尖锐的碎石铁片如霰弹般激射开来,滚滚浓烟中传出悽厉的惨叫——一名士兵被爆炸的衝击力硬生生震飞出去,身体如断线的风箏般重重摔在断墙边,生死不知;另一人护甲破裂,腿上鲜血直流,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余下的巡防队员被爆炸惊得大乱,立刻向这边靠拢。一个士兵刚要衝向被炸翻的同伴,就被领头军官一把拽住並按倒在身旁的掩体后。他自己也闪身躲到一块倾斜的水泥板后,隨即举起通讯器低吼:“有埋伏!注意隱蔽!”他的话音透著震怒,迴荡在废墟上空。军官死死盯著前方腾起的烟尘,试图搜寻袭击者的踪跡。
林苔不等烟尘散尽,已悄然撤离了原先藏身的位置。他猫著腰沿断墙阴影迅捷移动,避开脚下鬆动的瓦砾,如同废墟中游走的鬼魅。第一道陷阱成功重创敌人,但剩下的三个还未彻底失去战斗力。他必须乘胜追击,將他们彻底击退,才能保证珍贵的种子安全。林苔深知,自己肩上承担的责任比个人生死更沉重,绝不能在此刻退却。
他绕到另一侧一堵摇摇欲坠的高墙后,从裂缝间快速扫视场中局势。那名腿部重伤的士兵已被领头军官拖到掩体后,沿路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远处不时传来那人微弱的呻吟。另一名倖存的士兵背靠半截断墙,端著枪警戒四周,整个人几乎缩成一团,神色惊惧万分。林苔瞥见他双手发颤,显然已惊慌到极点。
林苔深吸一口气,目光迅速锁定早已选好的目標——不远处那堵高墙残存的支撑梁。他抽出一枚磨尖的生锈铁钉,瞄准支撑梁的裂缝猛力掷出。只听“咔嚓”一声,铁钉精准钉入墙体裂缝。下一瞬,高墙发出刺耳的嘎吱声,隨即轰然坍塌!大量混凝土碎块倾泻而下,捲起漫天尘土飞石。领头军官猝不及防,肩膀被坠落的石板砸中,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另一名士兵也被乱石掀翻出去,狼狈倒地。
抓住良机,林苔猛然从隱蔽处暴起,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敌人。那个士兵尚未从塌墙的巨大震撼中回过神,只觉眼前黑影一闪,冷芒已至!林苔的匕首疾射而出,精准钉入对方的右腕。士兵只觉手腕一麻,旋即钻心剧痛,惨叫一声,步枪脱手坠地。林苔一个箭步逼近,上前一脚將枪踢开,顺势以肩头猛撞过去,將尚未站稳的敌人撞翻在地。那名士兵仰面摔在碎石堆上,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领头军官强忍肩头剧痛,挥枪对准林苔方向连续扣动扳机。子弹带著尖啸撕裂空气,擦著林苔耳畔飞过,在他身后的混凝土板上激起一连串火星和碎屑。林苔心底一凛,一股寒意直窜脊背,他几乎是本能地向侧前方猛扑翻滚,躲到一根倾倒的钢筋梁后。剧烈的枪声在废墟中迴荡了几秒,渐渐归於沉寂。他透过钢筋的缝隙窥见军官提著手枪,猫著腰小心逼近。
林苔目光一转,发现刚才被他踢开的半自动步枪就落在两米外的一堆碎石旁。他屏住呼吸,缓缓匍匐前移,儘量不触碰散落的残骸。挪到跟前,他伸手一捞,將那冰冷的枪械握在掌中。沉甸甸的重量使他稍感心安。林苔半跪著稳住身形,瞄准军官藏身的水泥板露出的一角黑影,果断扣下扳机。
“噠噠噠!”子弹疯狂倾泻,撕裂空气,准確命中军官的腿部和腹部,在护甲上迸出两团血。军官惨哼一声,踉蹌栽倒在地,手中的手枪脱手飞出老远。
仅剩的那名士兵见状彻底嚇破了胆,最后一丝战意也被摧毁殆尽。他连滚带爬地衝到军官身边,双手颤抖著拖起上司往掩体后躲去。先前腿部重伤的士兵此刻早已瘫倒在地,只发出微弱的呻吟,完全丧失了战斗力。望著敌人仓皇逃离的背影,林苔判断对方已无心恋战。
林苔站在瀰漫的烟尘中,端起枪冷冷注视前方。他掌中的黑色种子正贴著皮肤,微微发热。一股异样而沉静的感觉隨之涌上心头。林苔只觉先前奔涌的血液都逐渐冷静下来,四周每一丝细微的动静都变得无比清晰。不远处掩体后惊慌的脚步声、负伤士兵压抑的呻吟,以及风拂过断垣时捲起的细碎砂砾声,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短暂的寂静之后,掩体后忽然传出军官含怒的嘶喊:“撤退!”紧接著,一枚红色信號弹拖著长长的烟尾衝上夜空,在半空砰然炸开。刺目的红光霎时映红了半边昏暗的天幕,也映红了断壁残垣,令整片废墟都仿佛蒙上一层血色。
林苔见状不再犹豫,转身一头扎进断壁残垣的黑暗深处。余光中,那两名倖存的巡防队员正手忙脚乱地架起伤者,踉蹌朝来路撤离。林苔没有追击——这一战他已达成目的,继续纠缠只会徒增风险。巡防队很快会带著更强的火力捲土重来,他必须立即转移,再多耽搁一秒都可能陷入险境。
林苔一路奔行回到温室园的遗址附近,从先前藏好的地方拖出两个用油布包裹的沉重包袱,迅速背上肩头。包袱的重量险些压弯他的脊背,但他只是闷哼一声,双腿一挺便將其稳稳扛起。里面装著他歷尽艰险才收集的珍贵种和幼苗,每一粒种子、每一株嫩苗都是无比珍贵的希望火种。他最后凝望了一眼自己倾注多年心血的废墟角落,只觉胸口一阵发堵,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过,隨即咬紧牙关,毅然转身离去。
傍晚时分,天色阴沉,空气中透著一股难以散去的湿冷。林苔在一片断墙之间找到一处坍塌地下室的角落暂避。他弯腰拨开几块堵在入口的大石,钻进狭窄阴暗的空间,將背上的两个包裹轻轻放下。解开油布,他屏息检查里面的幼苗和种子,所幸一切安然无恙。林苔长出一口气,感觉酸痛的双肩终於稍稍缓解。他靠坐在墙角短暂休息了几分钟,心中思忖:这一带已不再安全,巡防队迟早会搜遍每个角落。只有不断转移才能保住这些植物的未来。他很清楚,自己肩上所承载的绝不仅仅是这些植物的未来,还有一个更加脆弱却无比珍贵的生命。
確认周围动静平静后,林苔从包裹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盒。打开盒盖,一缕清新淡雅的清香在黑暗中逸出——盒內静静躺著几株栽种在湿润苔蘚中的幼苗。其中一株银绿色的小苗不过拇指长短,娇嫩的叶片薄如蝉翼,此刻在叶间仿佛闪烁著一丝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光。林苔凝神细看,甚至揉了揉眼睛,几乎怀疑是错觉。
他小心將那株幼苗捧在掌心,惊讶地发现细嫩的茎叶竟真的透出朦朧的光晕。这般诡异的光泽,他从未在任何植物上见过。回想起白天温室里那株植物离奇的自燃爆炸,林苔心潮起伏——难道这是“源植”力量再次显现的跡象?
林苔只觉心臟怦怦直跳,多年来关於植物源能的种种猜想或许真的在此刻得到了印证。一时间,他仿佛看到了那个面色苍白的小小身影重新绽放出生命的光彩。狂喜的浪潮几乎將他吞没。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压下內心翻腾的激动。隨即,林苔將小苗重新栽回苔蘚中固定好。昏暗中,那微光仿佛萤火般映在他指尖,忽明忽暗。
一阵刺骨的冷风透过裂缝灌入,像刀锋一般刮过林苔的面颊,令他激灵一下清醒过来。他赶紧盖上金属盒,將其重新塞回包裹深处妥善藏好。远处传来低沉的隆隆声,不知是雷鸣还是建筑倒塌的迴响。夜幕已至,他必须借著黑暗儘快离开,片刻也不能耽搁,要把这新出现的希望火种带离险境。无论前路多艰险,他也绝不会让这希望之火在自己手中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