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牧生转过街角时,只见街上灯笼乱晃,影影绰绰,有慌不择路的人嘴里还喊著“土匪进城咯!快跑啊!”
也有保安团的士兵举著马灯横衝直撞,汉阳造的枪托子砸在门框上咚咚响,“都给老子滚回屋!再瞎跑当土匪毙咯!”
“快跑啊!保安团又要抓通匪!”
喝骂声和哭喊声混在一起。
陆牧生猫著腰往巷子里钻,往苏府方向跑去。
刚转过坊街口,冷不丁和俩黑影撞了个满怀。
“哪个龟孙儿不长眼!”
对面传来熟悉的粗嗓门。
陆牧生定眼瞧去,正是罗教头和张铁蛋。
“陆牧生!你咋跑这儿来了?”
罗教头瞪著铜铃眼问了一句,腰间的匣子枪晃得人眼晕。
“罗教头……刚才土匪劫狱……”陆牧生弯腰喘粗气,用袖口抹了把汗,“牢门都撬开咯!我瞅著乱鬨鬨的,就顺著墙根溜出来!”
“陆哥!你没被伤著吧?俺刚才也听著枪声了!”张铁蛋凑近瞅向陆牧生。
“我没啥事!”
陆牧生拍拍胸膛,“就是跑得有些气喘。”
罗教头往巷口探了探脑袋,远处监狱那边火光,映得他的脸色铁青。
张铁蛋压低声音,“我滴乖乖,土匪都杀进县城嘮?这世道真要反天咯,竟敢劫县城的大牢!”
“如今国府在东面那边打仗,听说打得十分惨烈,这个月来咱淮南府这边的兵,都已经连续被抽调走了两拨,这些土匪才敢趁机作妖!”罗教头眉头拧成了个疙瘩说道。
然后扭头看向陆牧生,“你刚说土匪劫狱?他们救的啥人?”
陆牧生心里咯噔一下。
想起那些土匪喊老周作二当家的场面,陆牧生没有说实话,只是含糊道:“我也不晓得,就瞅见一伙人衝进去,之后从一间牢房抬出个浑身血糊糊的中年人……”
“你那老周大哥呢?没跟你一道跑出来?”罗教头的目光锐利盯著陆牧生。
“他……他也跑出来了,说要回家看看婆娘娃子,我就跟他分道扬鑣了。”
陆牧生故作镇定道。
罗教头听后也没起疑,抬手拍了拍他肩膀:“回来就好!这世道能活著,比啥都强!走,回府!大少奶奶还等著问你话。”
“啥?”
陆牧生闻言脚底一滑,“都这会儿,大少奶奶还没歇?”
陆牧生心里直发虚,今晚自己闹出这大事端,待会儿见著那个女人指不定得掉层皮。
“你当主子跟咱们似的,能沾枕头就睡?”
罗教头瞪了陆牧生一眼,往巷口走回去,“让你去,你就去,哪来恁多废话!”
三人顺著小巷子七拐八绕,总算摸到苏府后门。
几个苏府护院端著汉阳造和土枪,在巡逻守夜,听见门口动静都看过来。
待看清是罗教头,一个领头护院问道:“老罗,是恁们啊,刚才听见枪儿响,有土匪要杀过来了吗!”
“没啥事儿,就一小股土匪,来劫狱的。”
罗教头回了一句,没搭理他,直接领著陆牧生往后院走。
路过西园时,陆牧生瞅见月洞门里影影绰绰站著个丫鬟,手里提著盏灯。
见著罗教头赶紧让开,“大少奶奶在屋里等著呢。”
“知道了。”
罗教头摆摆手,和陆牧生继续往里走。
很快。
来到一间偏僻的屋子。
咚咚咚!
罗教头站在门前轻敲三下。
“进来。”
屋內传来清冷的声音。
陆牧生跟著进屋。
只见屋內烛火昏黄,里面八仙桌上点著盏煤油灯,女人穿著件缎子寢衣,正倚在藤椅上翻帐本,珍珠摘了,一头乌髮松松挽著,倒比白日里多了几分柔和。
“大少奶奶,人带来了。”
罗教头拱了拱手,便退到门边。
女人合上手中帐本,“罗教头,你下去歇了吧。”
“是。”
罗教头出去,关上门。
待门关上后。
女人抬眸瞥了陆牧生一眼,指尖敲了敲帐本。
“说一说你为什么被赵鼎九和保安团抓了?”
陆牧生挠挠头,用袖口蹭了蹭鼻尖,“让大少奶奶操心了……我就是为朋友说几句话,被当成通匪给误抓了。”
“误抓?”
女人嘴角一挑,凤眸骤冷,“那你对王顺子他们喊什么东窗事发?”
陆牧生心里发虚,赶紧堆笑:“我这不是怕你不派人来救我吗!多亏大少奶奶心善,让罗教头来赎我……”
“行了。”
女人打断他,“以后少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也不要再这么蠢,为了个朋友把自身都陷入牢房。”
“大少奶奶,你的话我不敢苟同,我这不是蠢,这是一种朋友情义,你们……娘们不懂。”
陆牧生开口辩解道,“如果我不以身入局,你会一起赎老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