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离开白家大院,出了姑桥镇直奔刘家村。
陆牧生坐在头辆驴车的车辕上,望著远处灰濛濛的天际线,野蒿子被风吹过时沙沙作响,像藏著千军万马。
旁边王顺子攥著一桿汉阳造,时不时扭头往后瞅,“邢管头,最近土匪闹得挺凶,听说咱凤台都已经出现了好几股土匪。”
“可不是嘛,时局不稳,土匪作乱想浑水摸鱼,凤台许多大户人家都增添了护院,就怕张麻子过来吃大户。”坐在第二辆驴车的邢管头回了一句。
“张麻子?德武张麻子吗,不少人都在传这股土匪行事很另类,不抢穷人,专挑大户下手,这么说咱白家也是张麻子的打劫目標。”
“没错!就是德武张麻子!”邢管头点了点头,面色凝重,“咱们白家也是大户,在张麻子眼里自然也是块肥肉!”
旁边的陆牧生听著两人交谈,眉头微蹙插了一句道:“我也听闻过张麻子,都说他专打土豪劣绅,白家在凤台的名声不坏,平日里积善乡邻,还经常给佃户减租子,不算是土豪劣绅,张麻子应该多半不会打白家的主意。”
邢管头却嘆了口气,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但愿如此,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算张麻子不来,还有別的土匪惦记著!尤其是那叫『一窝蜂』的土匪,简直无恶不作,杀人如麻,不管穷人富户,只要被他们撞上了,那是一个活口都不留!大伙儿都得把精气神提起来!”
周围护院和长工们一听“一窝蜂”的名號,皆是神色一凛,几个护院握著枪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毕竟他们都知道白家的粮车,上个月在十八里坡被一窝蜂劫了,损失了整整五百担麦子。
王顺子也跟著神色端正起来,“咱可得小心著点!”
车队加快了脚步,车轮碾过官道上的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终於来到刘家村。
远远望去,刘家村东头稀稀拉拉是些低矮土坯房,墙皮剥落,屋顶上长著枯黄的茅草。
而西头却矗立著一座三进院落,青砖高墙,飞檐斗拱,两扇漆黑的大门上钉著鋥亮的铜钉,门前蹲著一对石狮子,威风凛凛,正是刘財主家。
村口老槐树下有路过村民见了,远远地就吆喝起来:“邢管事来啦!”
邢管头笑著应了一声,带著车队直奔村子西头的刘財主家。
还未到门前,就听见门內传来犬吠声,紧接著门“吱呀”一声打开,五十来岁的刘財主刘福全腆著圆滚滚的肚子,摇著一把摺扇,油光满面地迎了出来。
他身著一件深红绸缎长衫,腰间掛著一块和田玉佩,脚蹬一双崭新的黑布鞋,那派头在这村子里格外扎眼。
见车队来了,刘福全带著两个下人迎上来,眼角的褶子都挤到了一块儿,“哎哟,可把你们盼来咯!粮都备好了,就等著往车上装哩!邢管头,快进屋喝口水歇歇脚!”
邢管头笑著摆摆手,“刘老爷客气啥!还是先把粮食装车,路上还得赶时辰!”
刘福全也不勉强,吩咐下人端茶倒水,便领著眾人往粮仓走去。
一行人来到后院的粮仓,两扇厚重的木门敞开著,里面整齐的粮袋堆得足有一人多高。
隨后长工们开始忙活起来,麻袋一个接一个地往车上搬。
陆牧生和王顺子几个护院坐在廊下休息,並未参与搬粮,因为接下来护送粮车返回白家,需要保持好体力。
趁著长工们装车的空当,邢管头把陆牧生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解释道:“陆小哥,这位刘福全老爷是大太太的表弟,在刘家村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如今种著白家五百亩地,自家还有二百亩地,日子过得滋润著!”
“多谢邢管事告知。”
陆牧生听后点了点头,难怪一个小村子的財主家都能盖得如此豪阔,原来和白家有这么一层亲戚关係。
邢管头笑了笑,“陆小哥,咱俩谁跟谁,在白家做事,还是要晓得这里外门子的各类关係。”
陆牧生目光扫过正忙前忙后的刘福全,只见他脑满肠肥,一身绸缎衣裳被汗水浸得透湿,嘴里却还不停地吆喝著:“都麻利点!別磨蹭!”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过去。
一个长工扯著嗓子喊道,“邢管事!粮食都装好了!”
邢管头拍了拍陆牧生的肩膀,“走!起车回白家!路上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然后冲刘福全抱拳说道:“刘老爷,多谢您的照应,时间紧迫就不叨扰了 !”
刘福全摇著摺扇直摆手,脸上笑出个油光鋥亮的褶子,“邢管事说这话可就外道!咱刘家和白家那是打断骨头连著筋的亲戚!”
说著他扭头朝屋里喊:“秀儿!把备好的腊肉香肠拿出来,给邢管事路上垫垫肚子!”
“使不得使不得!”邢管头忙拦住,“刘老爷,我一个给主家做事的,哪能拿您的东西!”
“嗐!几串腊肉算个啥?”刘福全硬把油纸包塞进邢管头手里,压低声音道,“最近土匪闹的挺凶,你们路上要小心。”
邢管头神色一凛,点点头道:“刘老爷放心,我心里有数!”转头冲护院们吆喝:“都麻溜些!把枪把子握紧咯!”
粮车缓缓驶出刘家大门,刘福全站在台阶上直挥手,肚腩隨著动作一颤一颤,“邢管事慢走!代我向大太太问好!”
“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