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神。

我也从来没想过当神。

可他们所有人都跪下了，那我就只能站著。

再后来，瘟疫来了。

冀州家家掛白綾，太守关城闭仓。

我迫不得已，將积蓄藏米散出，將草药兑入水井。

百姓们拥我，跪我，自称太平信徒——我终於明白了。

他们不是要太平教，他们也不是要神仙。

他们是要希望。

於是，我成了希望。

太平教也就成了希望。

有些谎言，必须让它存在！

但希望不能救命。

下一次饥荒怎么办？下一次疫疾怎么办？！

我开始组教眾，建义堂，设香坛！

我教他们修身、行善、敬天。

我告诉他们：

“天道无亲，唯善是与。善者修行太平，成太平也！”

那时候的我以为，只要人心齐，便能换青天。

可我很快就明白，天是不会换的——天只会被推翻。

那年，宛城饿殍遍野，水井被弃尸填满，我去请愿求粮，官府却说我“妖言惑眾”。

我被打断两根肋骨，绑至城门口跪了五夜，才被百姓偷偷救出。

回到家中，我用木炭在地上写下三个字——《太平令》

从那以后，我不再避讳我是谁，我也不再解释太平是什么。

他们说我是大贤良师，我就喊我乃天公將军。

他们说我会妖法、可通神明，我就漫天放符制水。

他们说我可改天命，我便宣称“黄天当立！”

他们给我面具，我就戴著面具走到最后！

我想推翻这天！

可我想先多救点人，我不想打仗死伤，我想等天下遍布太平教徒——

我想慢慢来。

直到那天，马元义在洛阳被斩首的消息传来。

我知道等不得了。

於是——

三十六方义军起，百万教徒穿征衣！

我们披黄巾，我们呼太平，我们攻郡县，我们开粮仓——我们一路高歌。

我们退青州，我们丟城池，我们被围剿，我们兵败如山倒。

......

......

我失败了。

六个月的黄巾终究是烧不尽这大汉最后的残阳。

不仅如此，我也病入膏肓了。

在生命最后的夜晚，我把他们叫在一起。

我看著这些人，这些——不完美的人、不纯粹的人、不信太平的人。

但也是他们，助我把黄巾之名传遍了天下。

我听见风吹黄巾的声音。

抬头望去，我彷佛真的从那破洞的黄巾旗帜中，看到了一个太平盛世。

我看到官吏叫我妖人。

我看到百姓跪地哭喊。

我看到开坛做法时人们眼中的狂热。

我看到了一条黄巾。

若是让我重来，我还会起义吗？

我不知道。

我叫张角，我失败了。

但黄巾成功了。

我希望有人能继续喊出苍天已死。

哪怕只有一个人。

哪怕......是你。

画面慢慢转黑，化为一滴泪水落入黄符之上。

符灰翻卷，消散於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