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乳娘进来时,脸上还带著怯意,抱起孩子就要解开衣襟。
宋元歆突然道:“等等。”
柳乳娘手一顿,不解地看著她。
宋元歆的目光落在她发上,那里別著支银簪。
上面镶著颗红玛瑙,坠著流苏,晃得人眼晕。
“这簪子挺好看的。”宋元歆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却没到眼底,“老爷赏的?”
柳乳娘脸一红,点点头:“是……是老爷恩典。”
“恩典?”宋元歆重复了一遍,声音轻轻的,“那你可得好好戴著,別辜负了老爷的心意。”
她手掌紧紧攥成拳头,几乎將锦被撕碎。
这分明就是她首饰匣子里的簪子。
老爷竟然直接把她首饰匣子里的物件赏出去。
宋元歆是庶女,却有一丝皇室血脉,是已逝珺阳长公主的曾孙女,十六岁出阁嫁到这个家,夫君身有伯爵封號,本以为能过的很舒心,起初几年忠义伯对她確实不错,只是后来就原形毕露,大肆纳妾。
如今她这心里头早已经失望,连痛都麻木了。
柳乳娘被她看得浑身发毛,抱著孩子的手不自觉收紧,小公子瘪了瘪嘴,发出细弱的哭声。
宋元歆这才移开目光,指尖轻轻点著榻边的小几:“还愣著做什么?餵奶吧。”
柳乳娘慌忙低头解衣襟,领口鬆开时,宋元歆別过脸看向窗外。
庭院里的腊梅开得正盛,金黄的瓣沾著晨露,像极了当年长公主府里的那株。
那时她虽然是庶女,但衣食无忧,天真烂漫,何曾见过这般腌臢事?
“夫人,”康婆子在一旁低声道,“小公子许是认生,您看他哭得紧……”
话音未落,宋元歆转过头来,抿紧了发白的唇瓣。
她朝柳乳娘伸出手:“把孩子给我。”
柳乳娘嚇得一哆嗦,怀里的小公子哭得更凶了。
康婆子连忙上前接过孩子,用襁褓裹紧了递到夫人怀里。
小傢伙刚挨著母亲的衣襟,哭声戛然而止,小脑袋在锦缎上蹭了蹭,发出委屈的哼唧声。
宋元歆低头看著他皱巴巴的小脸,心口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
她很想亲自餵奶,可……
宋元歆犹豫片刻,试探著解开衣襟,胀痛感漫上来,奶水居然真的下来了。
“夫人!”
康婆子惊喜得眼眶发红。
小公子像是闻到了奶香,小嘴吧嗒著凑过来。
柳乳娘站在原地,手还僵在半空,发上的银簪晃得人眼晕。
宋元歆瞥了她一眼,声音冷得像冰:“这簪子我瞧著碍眼,你摘下来吧。”
柳乳娘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去拔簪子,因为紧张,簪子的流苏缠在了发间。
康婆子上前一把扯下簪子,隨手丟在妆奩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夫人院里容不得这般招摇的物件,你且回去收拾东西吧。”
夫人有了奶水,以后仔细养著就能亲自餵小公子,不需要乳娘了。
“康妈妈!”柳乳娘扑通一声跪下,“求您开恩,奴婢……”
“出去。”宋元歆没抬头,指尖轻轻抚摸著孩子柔软的胎髮。
小傢伙吃饱了奶,正睁著乌溜溜的眼睛看她,睫毛上还掛著泪珠,可怜巴巴的。
柳乳娘还想说什么,被康婆子喊人拖了出去。
外间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宋元歆充耳不闻,只是低头看著怀里的孩子,轻声笑了。
这笑容落在康婆子眼里,心头也高兴。
她端来温水给夫人擦手,忍不住道:“夫人,这猪蹄汤果然管用,砂锅里还剩许多,我给您盛上吧?”
宋元歆没拒绝,眼睛里多了许多神采。
康婆子忙从砂锅里舀了小半碗,特意挑了块皮肉最酥烂的猪蹄,用银勺轻轻划开,颤巍巍的肉皮裹著透亮的筋络,泛著温润的光泽。
她先给宋元歆餵了小半碗汤,又小心吹凉了猪蹄肉递到宋元歆嘴边:“您尝尝这肉,瞧著燉得透,想来一点不费牙。”
换做以前宋元歆是决计不吃猪蹄的。
如今见猪蹄汤真的管用,她怎么说也得把这一砂锅吃了!
汤美味,猪蹄可是没什么肉,全是硬皮。
宋元歆本没抱太大期望,可当那小块肉触到舌尖,她忽然愣住了。
肉皮早已燉得入口即化,轻轻一抿就化作细腻的胶质滑入喉咙,留下淡淡的肉香。
藏在肉里的筋络最是奇妙,带著点恰到好处的韧劲,嚼起来咯吱作响,又不会费力气,反倒衬得那股子肉香愈发绵长。
“这……”她不由得抬眼看向砂锅,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
康婆子又舀了勺混著黄豆的汤汁给她。
燉得胖乎乎的黄豆一触即破,豆仁粉糯,混著肉汁的浓鲜在唇齿间縈绕。
不但能催乳,味道又如此好。
“这汤里……放了什么?”她含著半口肉问道,声音里带著几分不易察觉的暖意。
“江老板说加了陈皮和蜜枣呢。”康婆子笑道,“您看这肉燉得多好,骨头缝里都透著香。”
宋元歆餵好儿子,看儿子睡著了,小心翼翼把他放在床上。
自己用勺舀了块猪蹄,这次特意咬了口贴著骨头的瘦肉。
肉吸饱了汤汁,浸满鲜甜,软嫩得能直接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