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只淹了几块荒地,怎么成了淹了严州府六县?
事实摆在眼前,让他颓然跪在泥泞的大堤上。
没人在乎他,大家忙著加固大堤。
两位压著他的军士,见其不再反抗,於是用绳索绑了他,系在一根立柱上。
报告俞大猷,得到同意,他们也参与到大堤加固中去。
与其浪费时间看著一个罪人,倒不如去帮一帮民眾。
俞大猷看了一眼,神色灰败的马寧远,心中嘆息。
又是一个牺牲品,一条落败的狗。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小雨。
这场清明雨,时断时续。
雨越下越大,直到將马寧远彻底打湿。
他像一只落汤鸡,直到有一把雨伞,帮他遮出一方净土。
马寧远抬头,看到了一张疲惫劳累的脸。
二十多年前,他刚到任第一个知县,被地方豪强劣绅摆了一道又一道。
他心灰意冷地离开,在路上,遇到了胡宗宪。
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同样是被浇成落汤鸡。
胡宗宪递过来一把雨伞,然后躲在屋檐下,低著头,夸讚春雨贵如油。
当时,他们聊了很多,但有一句话,马寧远记忆至今:
“你呀,连豪强劣绅都斗不过,不適合当官!”
马寧远梗著脖子,不认同胡宗宪的话。
他觉得,他只是缺少一个好机会,无法发挥一腔抱负。
“那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再试一试?”
胡宗宪温和说道。
马寧远郑重点点头,隨后跟著胡宗宪,走南闯北,直到坐到了杭州知府的位置上。
今时今日,恍若,往时往日。
“总督,我愿以死谢罪。”
马寧远的悔恨的泪水混著雨水,缓慢流下。
“我不是来救你的,我是来救浙江百姓的!”
胡宗宪很累,可出了这档子事,他只能放下手中一切,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能救多少,算多少。
“我,愧对浙江父老!”
马寧远痛哭道。
“想死,想赎罪,那先看一看,你面对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胡宗宪一挥手,俞大猷立马上前,將他押走。
“保护好,处理完这里的事情,立马回杭州府!”
胡宗宪说完,太过劳累,一头栽倒在大堤上。
浙江杭州总督府,胡宗宪脱去甲冑,换上宽大的便服。
他躺在躺椅上,腿上盖著毛毯。
清明已过,气温逐渐回升。
许多人已经开始换上短衣短袖,迎接浙江闷热的夏日。
而他因劳累、受风寒,反而要厚衣保暖。
咳咳,胡宗宪轻咳两声。
即便喝了汤药,將病痛压下去一些。
可病症一直不曾好转,只能如此拖著。
胡宗宪书房,被一道帘子,一分为二。
马寧远梳洗打扮一番,头髮鋥亮,鬍子也修建成他喜欢的样子。
他坐在书桌前,正在写供词。
胡宗宪邀请郑泌昌和何茂才过来,商量严州府的事情。
他要让马寧远看清楚,这两人到底是什么货色。
死,至少也要当一个明白鬼。
郑泌昌接到通知,放下手中一切,早早赶到。
只是,何茂才似乎有事情要忙,到了约定时间,还没赶到。
反倒是马寧远,已经按照胡宗宪的要求,写好了供词。
严州府六县被淹,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被压下来。
而且,谭纶被安插在浙江官场,若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会第一时间上报的。
作为清流的得力干將之一,谭纶此时任台州知府。
他的信,八百里加急,直达京城,送到了裕王手上。
看完密信,裕王立马招来徐阶、高拱、张居正议事。
清流,要有所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