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
南监过道,两个狱卒手握笔毫、《监舍日誌》,一间间牢房巡视。
他们腰间携带铜铃,遇突发情况摇铃示警,全狱戒严。
巡视一通之后,稍年轻的狱卒鬆了一口气,模样跳脱。
“赵叔,无任何异常,走,吃酒去。”
年轻狱卒乃是军户子弟,其父曾任职北镇抚司,他通过举荐和考核,得了一个北镇抚司狱卒的铁饭碗,如今才在詔狱上值旬月不到。
年长狱卒赵叔闻言顿住脚步,枯皱的眼皮下射出锐利目光:“莫急,甲字七號房的门閂有撬痕。“
年轻狱卒凑近铁柵栏张望,囚犯蜷缩在草蓆上毫无动静,哂笑道:“赵叔忒谨慎,这酸儒绝食三日,哪有力气......“
话音未落,赵叔已掏出铜匙开锁。
斑驳铁门吱呀作响间,他左手按住腰间铜铃,右手闪电般掀开囚犯衣襟,最后发现什么东西都没有,这才鬆了口气。
虽然没有异常,但赵叔却也没有完全放鬆,他冷声道:“北镇抚司铁律,詔狱重犯若自戕,当值者连坐。“
他將铜铃繫绳在腕上缠紧三圈,说道:“去取参汤筒。“
年轻狱卒端著鎏金鹤嘴壶折返时,正见赵叔钳住囚犯下顎。
那文士喉间发出嗬嗬响动,参汤混著胆汁从鼻孔喷溅而出,在霉斑遍布的砖地上匯成暗褐色溪流。
“莫作妇人之仁!“
赵叔劈手夺过铜壶,鹤嘴壶口卡进囚犯臼齿缝隙:“万历年间,有御史绝食八日,镇抚使命人將羊肠插喉灌入米浆,你当詔狱为何备著三寸宽的束腰铁箍?“
囚徒突然暴起,后脑重重撞向石壁。
赵叔早將铜铃抵在墙砖间,金铁交鸣声里,四名佩绣春刀的番子破门而入。
年轻狱卒望著铁箍勒进囚犯肋下的青紫淤痕,终於想起父亲临终前那句话:“詔狱里的冤魂,从来不是饿死的。“
完成这些工作之后,狱卒赵叔这才放鬆下来,阴沉的老脸露出些许笑顏,转头看向年轻狱卒,说道:
“关押在詔狱中的都是大人物,只要我们不犯错,这饭碗我们就可以吃一辈子,若是犯了错,里面人是什么下场,我们便是什么下场。”
年轻狱卒脸色发白,沉重的点了点头,再也不敢似之前那般轻浮了。
而巡视的狱卒离开之后,一张阴沉的脸,在詔狱甬道昏暗的灯火中明灭出现。
此人膀大腰圆,身穿青蓝色七品武官服,方形补子绣海马纹,腰带绣春刀,正是北镇抚司詔狱今日轮值的小旗张三。
张三缓步走到周朝瑞所在的监牢,他的手指在铁柵上叩出三长两短的暗號,袖中滑落的青瓷瓶磕在石板上,发出清脆声响。
周朝瑞盯著在尿渍里滚动的瓷瓶,喉结剧烈颤动,仿佛那东西正化作毒蛇朝他吐信。
“绍兴三十年梨白,掺了孔雀胆的。“酒香混著苦杏仁味漫进牢房。
“当年杨继盛弹劾严嵩前痛饮此酒,今科都諫有幸效仿前贤...“
周朝瑞突然扑到透气孔前,指甲在石壁上抓出白痕:“此是何意?”
周朝瑞面色泛白,唇齿打颤,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扶著墙壁。
北镇抚司小旗沉默片刻,缓缓说道:“诸公左顺门外跪諫无能成功,陛下分化瓦解使人心离散,周都諫,唯有流血牺牲,方才能护住我大明的朗朗乾坤。”
这是要牺牲我?
用我的血,来护住大明朝的朗朗乾坤?
只是...
我还没活够,换个人成吗?
张三见此人懦懦的样子,面颊之上,也是显出了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