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孙承宗深吸一口气。
林北不要再忍了!
孙承宗猛然昂首,夜风骤然掀起他緋色官袍下摆,金丝孔雀补子在宫灯下迸出凛凛寒光。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利刃般扫过眾人,左颊一道青筋突突跳动,喉间滚出雷霆般的暴喝。
“够了!“
他的声音浑厚,声浪震得宫墙簌簌落灰,韩爌踉蹌后退半步。
孙承宗踏碎满地月光,展角乌纱几乎要戳到杨涟惨白的鼻尖,腰间玉带在激烈动作中甩出清脆裂响。
“尔等摸著良心问问!“
他染著血痂的手指划过跪諫人群,官靴將青砖踏得咚咚作响
“左顺门前跪的是赤胆忠心?是清流风骨?呸!“
孙承宗模样很是猖狂,唾沫星子飞溅在琉璃宫灯上。
那压抑许久的癲狂,也自他躯体之內彻底释放。
孙承宗的形状,让在场的眾人目瞪口呆,一时之间,居然连反驳都忘了。
“诸位,不过是用膝盖博直名,拿头颅换权势!“
孙承宗突然扯开衣襟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三根肋骨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看看!我孙高阳为辽东將士筹措粮草时饿脱了形,尔等却在秦淮河画舫谈什么君子不党!“
言罢,他猛地拽起瘫坐的周嘉謨,厉声说道:“周部堂,你吏部考功司的册子可敢拿来晒晒?多少边关干吏被你们按著'浮躁'考评,多少清谈废物顶著'卓异'升迁!“
周嘉謨面色扭曲,张嘴欲言,却发现说不出来声音。
因为孙承宗所言不虚。
但他心中並无愧疚。
那些个边地將门,边关胥吏,他们的军报多少造假,能当得了真?
我辈清流,若不提拔,如何眾正盈朝?
孙承宗见周嘉謨眼中並无半点悔意,声调陡然悲愴。
“蓟镇军士半年无餉,你们却青梅煮酒,夜夜笙歌!建奴铁骑屡次犯边,你们倒有閒心在左顺门外跪諫!“
孙承宗放下周嘉謨,转身却突然抓起韩爌枯爪按在自己心口
“摸啊!韩阁老,这颗心烫得能烙饼——烫的是城外冻毙的民夫,烫的是黄河漂满的尸首!“
紧接著,孙承宗从袖中甩出染血供状砸在杨涟脸上。
“周朝瑞连烙铁都没见就尿了裤子!詔狱里招供的同党姓名,够填满整面宣纸!”
“哈哈哈~”
孙承宗像是疯了一般,突然仰天狂笑,笑声在左顺门外迴荡不止。
“多妙啊!你们逼陛下用厂卫,转头就骂阉党乱政,这可不正是尔等结党营私,才让陛下寧信净身之人不信衣冠禽兽!“
言罢,他猛地撕开官袍露出脊背鞭痕,旧伤疤在月光下如同沟壑。
“这三十七道鞭痕,是当年我在边地遇马贼时挨的!”
他转身暴喝如惊雷炸响,质问道:“你们呢?你们脊樑上只有廷杖的烂疮!”
“再行跪諫,后果,诸位已知,承宗不再赘言!”
宣泄一番之后,孙承宗只感觉堆砌在心中的块垒,被彻底击碎了。
爽!
太爽了!
之前我居然委曲求全,期许著攀附结党来报国。
我当时真是瞎了狗眼了。
而孙承宗话说完之后,诸臣也是开始有反应了。
“疯了,疯了,孙高阳疯了!”
不知道谁惊叫一声,跪伏在眾人之后的跪諫诸臣,一个个都惊慌起身。
“我等欲报国,这不是结党之罪!”
“韩阁老,留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跪諫岂是邀直名?陛下若当真如此以为,我走便是!”
“我们是忠臣,是清流,哪来的结党乱政,这是污衊!”
...
陆陆续续,又有人离开了。
他们是想邀直名,但並不想死。
如果韩爌能贏,他们躺贏,便是跪著,得罪了皇帝又如何?
毕竟天塌了有个儿高的顶著。
直名有了,日后升迁的资本也有了。
但如果韩爌必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