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允修抽出一份早已经准备好的契约,拍在书案之上,对着张溶说道。
“还请世伯签字画押吧!签完之后,这西山工坊的皇家买卖,便也有世伯的一份力。”
瞪大了眼睛,张溶端着那份契书看了又看,脑袋僵硬地转向对方,结结巴巴地说道。
“贤侄.老夫银子还没凑齐呢!”
“无妨无妨。”张允修嘿嘿一笑。“世伯之人品,小侄我还是信得过的,这契书上头也写得清清楚楚,三个月之内,结完尾款就可以了。”
“结尾款?”
又是什么新奇词?
然而,张溶还是听懂了大致意思,他目光凝重地转向契书的内容。
可看了一柱香的时间,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张溶从未见过这般事无巨细的契书!
上头文字极为抽象,可却十分严密,寻不到一点儿错漏。
张允修站在一旁讲解说道。
“亲兄弟还是要明算账,世伯好好看看契书内容,以免今后起了纠纷,如今定好了,今后便不会伤了和气”
“这是自然.”
喉头滚动了一下,张溶又将目光投向那契书,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他实在是有些头疼。
关键是里头不说人话,用得乃是什么“甲方”“乙方”,什么“风险”“责任”之类的话。
张溶看得一知半解。
可他一想到,这个生意乃是皇帝投的,那仁民医馆的赚银子能力,同样也是有目共睹。
最为关键是,张允修这小子是要掘京城琉璃商铺的根啊!
阻止是无法阻止,唯有加入了!
张溶呼出一口气,看了看一些关键的内容,再没了耐性,便干脆拍板说道。
“贤侄既然信得过我张溶,老夫自然也信得过贤侄!”
说完之后,他便十分洒脱的模样,便连印泥都不用了,干脆取出自己的佩刀,在手指上划出一道口子,重重按下了手印,留下了大名。
“嘿呀~世伯还真是豪爽啊!”
拿起那份契书,张允修越看越欢喜,心里头不由得感慨万千。
转头间,五万两银子便到手了!
还得是明朝人实诚啊!这要是放在后世,对方得反反复复看好几遍,甚至可能要寻一名律师来参详一二,再讨价还价。
看着张允修嘴都要笑歪了,张溶不由得有些忐忑地询问说道。
“贤侄,你该不会欺骗老夫吧?”
“怎么会呢?”
张允修面露正义之色。
“世伯将我看作什么人了?我张允修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么?
我张允修最讲得便是契约精神。
这全京城之正义,我张允修独占八斗!
这样吧,小侄这便带世伯去看看,那无烟煤!”
七日之后。
经研究部署,为深刻贯彻落实皇帝陛下的圣谕宏旨,全力推动“西山工坊”建设项目(一期)更好更快落成。
西郊安平营严格遵循皇帝陛下之英明治理方针,以更加平稳安定的姿态,扎实做好流民遣散后的各项安置工作。
同时,为推动西山区域经济建设,保障数万西郊流民的基本生活。
实现“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的目标,以及妥善完成西郊安平军遣散后的安置工作。
锦衣卫指挥同知张允修大人主持召开“西郊安平营建设西山工坊动员大会”!
旨在凝聚各方力量,协同推进“西山工坊”建设项目的顺利实施!
京营提督五军营总兵官、安平军总兵官,英国公,少保,太子太傅张溶大人,躬临襄赞此会。
——
看着临时搭建起来的戏台,张溶不知道张允修这小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在那戏台之上,也没有任何布景,甚至便连台上的“伶人”也是不伦不类。
舞台上仅仅摆上一个小方桌,两名穿着青色直缀的书生,站在方桌后头,对着下头的流民们面露微笑。
看他们一本正经的模样,又似乎是“像生”?可二人又不像是会口技的样子。
说他们是“俳优”?
然“俳优”这类滑稽逗笑之人,往往装扮夸张,哪有像他们一般一本正经的。
却又像是说书先生,可哪有二人并排站立的说书先生?
张溶一脸疑惑,然而底下的流民们却是很兴奋。
今日这场动员会,自然不可能让两万流民都参加,乃是抽取了一些流民中的“乡老”“伍长”,作为代表参加,约莫三四百人的样子。
他们在舞台面前围成一个圈,个个瞪大了眼睛,等待着二人的表演。
对于民间百姓来说,能够看上一场戏便是最幸福的事情。
待到场内平息下来,台上一人终于是开口了。
“诶~今日我二人给大家伙儿讲一段相声。”
此人显然经过一番训习,声音洪亮不拖沓,用词发音也很简单,在场的每个流民都能听清听懂。
“啪啪啪——”
此言一出,还没开始表演呢,台下的流民们便开始猛烈的鼓掌,个个兴奋的样子。
然而,有一人却意识到不对劲。
张溶紧紧皱眉,他掏出张允修送给自己的千里镜,朝着那“伶人”脸上看去,顿时便吓了一跳。
适才太远没认出来,可这会儿他却立即认出来了。
右边这位,分明就是成国公府上公子——朱应槐!
这小子怎么到了这里?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挪动一下视线,看向左边。
看到矮一些那位的尊容,张溶险些气晕过去。
特娘的!这位不是自己的小儿子张元昊么?
张溶知道小儿子成日里跟那朱应槐厮混,却不想厮混到这里来了?
从前这二人便是京城里头,有名的纨绔子弟,张溶想要管教起来简直头疼不已。
本想着再荒唐,也不过是多些银子,却不想张元昊这小子如此大逆不道,竟在老爹面前当起了“伶人”,甚至还要在安平军里头表演?
一时间,张溶的怒火腾地一下,从心里头蹿起来,脸上憋得通红。
“逆子!”
他大吼一声,便想要冲上前去。
不想被站在一旁看戏的张允修立马拦住了。
“世伯稍安勿躁啊!”
“让开!!!”
张溶怒不可遏地说道。
“张士元!这便是汝说得安定流民之法?这便是能够让流民们安心去西山工坊谋生之法?
老夫的儿子怎么也在这里?还当起来‘伶人’,你这个丧良心的,老夫何时轻慢了你!
老夫”
此言一出,张溶这位身材魁梧的老将,竟还有那么点委屈,声音里带着点哭腔。
“艺术!此乃艺术!名为相声也!”
张允修一边拦着对方,一边苦口婆心地解释说道。
“世伯不要激动!令郎平日里便在京城为非作歹,小侄这是帮着拨乱反正!”
“世伯不可迂腐!这‘伶人’怎可‘相声’相提并论,我这相声是高雅的呀!”
“嘿呀!张溶你给脸不要脸了是吧!你便闹吧!闹得流民都跑光了,你那五万两银子也就打了水漂!”
注1:北宋时期过度砍伐,可见《宋史食货志》记载:“治平二年……由京西、陕西、河东运薪炭至京师,薪以斤计一千七百一十三万,炭以秤计一百万”
(本章完)